司机将人送到后便离开了,唐纨缓步走近,林见山用沉默的目光迎接他,那眼神中似乎有一瞬间的愣怔,好似他并未料到,对方真的会赴约。
“到底是什么事,还要大费周章地跑到这里来说?”唐纨停在他面前,语气轻快,却丝毫不绕弯子地问。
林见山看他一眼便转过身,望着远处黑沉沉翻涌的浪头道:“抱歉,唐助,有人希望你在这里待到后天晚上,我也是没办法,但请放心,只要有我在,你就是安全的。”
唐纨心下一沉,废话不多说掉头就要走,去路却被不知何时陡然闪现出来的两名人高马大的黑衣保镖抬臂拦住,面无表情地对他欠身颔首:“唐先生,还请留步。”
有点礼貌,但是不多。
唐纨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身冲林见山的背影扬声道:“谁指使你的,辛悦?还是辛丛定?”
林见山背部紧绷,听了这话明显又是一凛,转过身看过来的目光透着惊诧:“……你居然都知道?”
“都?”唐纨笑了一下,摇头说:“不,你显然比我知道的更加复杂。”
林见山张了张嘴,终究把话咽了回去,却上前两步走近,附在唐纨耳侧对他叮嘱道:“一会儿等刚刚那个人再出现,你的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个无辜的受牵连者。”
唐纨眉心一凝:“你们要对付贺准?”
林见山没接腔,用沉默表示默认。
“我想不通……”他一颗心开始狂跳,为不确定贺准会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紧张无措,面上极尽所能地表现出镇定,“……他已经离开集团另起炉灶,当年辛丛定对自己的妹妹做出那种事,现在为什么连她的儿子都不肯放过?”
肩膀被骤然捏住,林见山沉声提醒:“别说了……”
唐纨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不远处那名司机步伐稳健地朝这边走来,立在几步之外和颜悦色地对他二位道:“林先生,唐先生,外面风大,还是进来聊吧。”
不等唐纨开口,林见山已经拽过他的胳膊抢先道:“走吧,进去。”
三人沿着甲板往一楼船舱走,那名司机在前头,路过两列交手而立的黑衣保镖,纷纷颔首叫他于叔。
看来,这人还真不是简单的司机。
唐纨跟在林见山后面,用只有他俩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所以,手机信号也是故意屏蔽的?”
林见山默了默,回答他:“聪明。”
“也没那么聪明。”唐纨冷漠道:“否则也不会中你的圈套。”
“……”
俩人路过一名保镖,对方侧身而站,手机贴在耳边,赫然正在接听电话。
“……明白,我会转告于叔。”
唐纨留心多看了他一眼,记下了对方的脸。
一楼船舱内装潢豪华富丽,入目是随处可见的实木材质与黄铜把手,皆被擦拭得光可鉴人,真皮软包沙发盘踞在四周,正中央则是一道环形楼梯,可以直上二楼,有举着餐盘的侍者经过,长笛杯里的金黄色香槟晶莹剔透。
于叔停在楼梯前介绍道:“一楼是餐饮区,二楼是休闲区,桥牌、德扑、麻将,这些都有,如果嫌人手不够,”他眼神示意,一排保镖自觉走上前,于叔扭头对二人道:“直接招呼他们就行。”
对于住院部停车场的看管大爷来说,豪车并不少见,可眼瞧着一辆辆豪车几乎在同一时间段排着队地从眼皮子底下经过,这情况实属稀奇。
和他搭档的保安小伙儿眼睛都看直了,惊道:“嚯,今儿是什么大领导来咱院儿里视察吗?”
老大爷呵呵一笑:“大领导谁敢开这么高调的车,又是劳斯莱斯又是兰博基尼的,我估摸着,八成是某个大老板快不行了,这些人闻着味儿地跑来争遗产来了。”
住院部八楼高级病房内,老大爷口中快要不行的大老板倚靠床头,旁边坐着他的小儿子,正拿着水果刀跟手里的苹果较劲儿。
一颗红润香甜的大苹果被辛衍一通削下来瘦了两圈,辛丛定看不下去,缓缓开口,气息还尚且虚弱:“别玩了,你姐呢?”
辛衍抬起头,把快要只剩下核的苹果塞进嘴里,一口嘎嘣脆,边嚼边回答他爸:“我不知道啊……”
“打电话,让她过来。”
辛衍又咬了一口,将苹果丢进垃圾桶,一言不发地站起身。
辛丛定目光追着儿子,费力地抬了下手:“你干什么去?”
辛衍从兜里掏出手机,看着他爸:“去打电话啊。”
“就在这里打。”
还不等辛衍开腔,不远处病房门从外推开,一行人鱼贯而入,定睛一看,竟都是集团董事会的各位。
打头的那位叫辛远为,是辛丛定嫡亲的堂兄,在他之前的辛氏集团掌舵人,后因身体抱恙退居二线,但在董事会仍掌握着不小的话语权。
他一进门,就朝病床上的辛丛定道:“老辛啊老辛,早说了让你注意身体,算起来你还小我五六岁,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脑梗了?”
辛丛定面色微惊,目光飞快从床尾站立的一排人脸上扫过,压下错愕不动声色道:“一点小毛病,怎么好劳驾各位亲自过来探望?”
“脑梗怎么能算是小毛病呢。”另一位董事插话进来,“好在发现得及时,你心里也不要有负担,积极配合治疗,要我说,你为集团劳心劳力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好好关心关心自己了。”
辛丛定顺着他的话点点头:“你说的是。”
辛远为又道:“丛磊那小子最近还在国外考察,托我代他向你问个好,我看你们兄弟俩,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劳模。”
辛丛定笑了笑,问:“各位今天是约好了一起过来的?”
“不。”
一道声音从门口陡然递入,贺准长腿阔步走进来,森冷目光从辛丛定那张瞬间僵硬的脸上扫过,面无表情道:“是我叫各位叔叔伯伯一起过来做个见证的。”
第98章 当年丑事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急咳后,辛丛定捂着心口从病床上坐起,双目因为情绪激烈瞬间赤红,抬手颤巍巍地指着贺准道:“你——你来做什么!”
“舅舅贵人多忘事,我才刚说完,您转眼间就不记得了?”贺准勾起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且故意咬重了舅舅两个字的音量。
果然,一众董事被这则突如其来的真相打得面面相觑,他们原以为贺准只是辛丛定曾经资助且重点栽培的晚辈后生,却没想到,这里面还藏着如此耐人寻味的辛家秘闻。
唯有辛远为面色稍寒,显然早就知晓,而另一位神情晦暗不明的,是立在一旁从贺准进屋后就始终沉默着的辛衍。
“贺准!”辛丛定胸口剧烈起伏,瞪着他怒不可遏道:“我当年就不该把你从那个穷乡僻壤里带出来,好让你翅膀硬了回过头反咬一口,简直忘恩负义,狼子野心!”
贺准对他满口污秽唾骂无动于衷,低头整了整衬衣袖口,抬眸不动如山道:“我为什么会在那个穷乡僻壤里出生并长大成人,舅舅应该比在场的谁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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