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撒谎了吗(128)
她的语气一变,带出了点儿笑意:“原先我也以为你一辈子都改不掉,后来才知道你不是改不掉,是不当回事,现在的你心机深的我都看不透。”
吴大病手背青筋浮起:“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了?”
“孕妇心里不能藏事情,会得忧郁症。”月牙淡淡的说,“我像个人类一样十月怀胎,撑到这样的月份,受了多少苦你不知道?就不能心疼心疼我?”
吴大病一字一顿:“是你设计让我碰的你。”
月牙犹如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扇的她出现了耳鸣的状况,耳边嗡嗡响,周围的嘈杂声都模糊不清了。
最初她算计这个吴氏唯一的嫡系血脉,却没想到几年后会把自己弄到如此难堪的局面里来。
为什么设计怀上吴大病的骨肉,还不是因为他的力量反超了自己,灵魂契约已经控制不住他了,然而讽刺的是,她却不能失去他。
不论是作为载体,还是别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费尽心思复兴吴氏,努力修炼驭兽之力,就是为了摆脱我。”月牙将散在肩头的白发往耳后别,“吴大病,我告诉你,哪怕就是你死了,我也会追到地府。”
吴大病跟没听到似的提着垃圾袋起身,准备去扔垃圾,冷不丁的看到顾长安站在离他座位两三步距离的位置,他僵住了。
第96章
顾长安转身, 顺着来时的路走, 吴大病跟在他后面,他在两节车厢连接的地方停下来, 自己也停下来。
两人都没出声。
这趟巧遇, 吴大病多次观察过,发现顾长安对当年的事并不知情。
那几个知情的,谁都没跟顾长安说过。
原因吴大病能猜得到, 是怕他心里难过。
吴大病有愧于顾长安, 跟道德绑架无关,他当初真的做了个错误的选择。
白严修, 立春, 何吕,施张,所有人都尽力了,躲在后面的他却没有。
那时候的他明明有那个能力的。
生死边缘的陆城也需要他的援助。
如果他出手,局面就会逆转, 陆城不会有生命危险。
事后吴大病就后悔了, 他也瞒着月牙跑去了山谷,发现为时已晚。
为什么知道月牙在骗自己, 还去听从, 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吴大病已经不记得了,或许是他下意识的去躲避,就将那个瞬间产生的念头给封闭了起来。
因为那件事, 这几年下来,吴大病的心里就落下了一个死结,哪怕是这次知道陆城没死,那个结还是死的。
永远都不可能打得开。
就像他跟顾长安的关系,从他选择那么做的时候开始,他们就回不到过去了。
吴大病的心思百转千回,最后沉淀的是难堪:“长安。”
顾长安抬起手,吴大病以为他想打自己,就站在原地垂下脑袋,等着被打。
然而料想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顾长安只是把手放在吴大病肩头,用力按了按,像是没听见他跟月牙的谈话,也仿佛没看出他赎罪似的那个小动作,脸上挂着笑意:“说好的到西昌聚一聚,联系方式没给我,怎么聚?”
吴大病看着顾长安,不清楚他是什么心思,他还跟从前一样的深不可测。
半响,吴大病讷讷的开口:“对不起。”
顾长安笑问:“嗯?对不起我什么?”
吴大病这下子感受到了他压制的复杂情绪,不敢跟他对视:“长安,对不起。”
顾长安唇边的弧度一点点收去,他闭了闭眼睛,所有翻涌而出的情绪都在顷刻间消失无影。
好一会儿,顾长安叹息:“大病,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把你当亲人,当弟弟。”
吴大病的后背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我知道。”
他又重复了一遍:“长安,对不起。”
那三个字轻飘飘的,听起来没什么份量,不痛不痒。
很多时候,在有些事情面前,说了真的等于没说。
不论里面裹挟了多大的诚意,都不能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推翻重来。
顾长安嗤笑:“我其实不太想跟你摊牌,你非逼着我跟你摊,这样挺没意思的,你说是不是?”
吴大病脸上的肌肉抖了一下。
尽管他成了吴氏的掌权者,也拥有了强大的驭兽之力,过去那个头脑简单,气质发达的他早就不见了,但他对面前的人依旧充满了崇拜,敬畏,以及依赖。
那三样东西不知不觉刻在了他的骨子里,深入骨髓,以为它们消失了,却没想到始终静悄悄的搁在那里,不曾减弱分毫。
顾长安摘下眼镜,拇指跟食指捏在鼻梁两侧:“你心性太过单纯,从小到大,我不知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你每次都用一种认真坚信的口气跟我说,长安会保护我的,我往往那时候会告诉你,没有谁能永远保护谁,可是你听不到心里去。”
他忽然轻轻的笑了起来,边笑边摇头:“我总是盼着你长大,你终于长大了,在我没看见的时候。”
“挺好的,长大了,挺好的。”
吴大病的呼吸发紧,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发不出声音。
羞愧感瞬间踩过其他情绪,占据了他的整个心窝。
顾长安将眼镜架回鼻梁上,遮住了眼睛的一切,他淡淡的说:“老头在你年幼时救了你,收养了你,从你年少到成人,我一路护小崽子一样护着你,知道自己大难临头都还在为你铺路,为你的将来着想,大病,我摸着良心说,我们父子俩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吴大病紧紧抿着嘴巴。
“你呢,比我小很多,却长得老成,不认识的人以为你是大哥,我才是弟弟,你不反驳,我知道你心里乐呵,高兴给我当哥。”
顾长安有一说一的陈述事实,他显得很平静,“老头死后,我的脾气更差了,喜怒无常,有一出没一出的,还厌世,是你在照顾我的生活,把我的像个人样,抛开血缘,我们和普通的一家人并没有区别,即便如此,命依然只是你自己的,人生的路也是你自己在走,我无权干涉。”
吴大病的眼眶充血。
顾长安长叹一口气:“大病,一个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就要去面对什么样的结果,不能逃避,那是懦夫的行为,让人不耻。”
一直在逃避的吴大病面颊燥热,他垮下肩膀后退一步,无言以对。
顾长安朝着自己那个车厢走去。
衣角被抓,后面响起吴大病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做错了事渴望得到原谅。
“长安,你不要生气。”
顾长安没回头:“你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吴大病抓着他衣角的手松开了。
顾长安回到座位上,塞了耳机,闭上眼睛听歌。
陆城之前收到他发的短信,知道他碰见了吴大病。
之后会发生什么,陆城有心理准备,但他一个字没提。
这时候不适合。
顾长安把眼睛摘了丟到小板上面,偏过头对着窗外,他用手捂住脸,肩膀轻微颤动,长久以后把手放下来,跟平时一样。
除了眼睛通红。
陆城低缓开口:“睡会吧。”
顾长安嗯了声,他先是靠着椅背睡的,不舒服的挪动几下调整睡姿,却怎么都找不到舒服的姿势。
直到一只手伸过来,把顾长安的脑袋从右边捞到左边,放在温热的脖颈里面,他蹙紧的眉心这才舒展开来。
陆城没有在意别人经过时的异样目光,他半阖眼帘,屈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敲点腿部。
长安的心里又积压了东西,得痛痛快快的发泄一场才行。
不然会憋坏的,对病情没有好处。
到了西昌的时候,是早上五点左右,正值炎夏,天亮堂堂的。
陆城带顾长安去附近的永和豆浆吃早点,碰到了吴大病跟月牙。
这个世界说大很小,说小很小,短短几个小时就遇到了两次。
顾长安跟陆城说他要吃什么,就找个空桌坐下来,长腿随意叠着,姿态懒散的拿出手机看新闻。
看不出半点异常。
吴大病就不一样了,他的身上围绕着一股低气压,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进来看到顾长安,他就不动了。
月牙的脸上布满寒霜,她记不清多少次产生疑惑,当年那个憨厚朴实的孩子跟现在这个捉摸不透的男人是同一个人吗?真不是被人掉包了?
吴大病不吭声,月牙也没话说。
月牙拥有一头白发,能看见的地方都是白的,跟雪一样的白,还美的不像话,这样的人走哪儿,都会成为焦点。
因此月牙一进店里,那些人都将视线从两个帅哥身上收回,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月牙化形后就开始承受人类的各种目光,多数都是好奇,仿佛她是个另类,她习惯了,今天却莫名的厌烦,更是动了杀念。
换作平时,吴大病早就感觉到了,也会在她发怒之前一通安抚,这回没有,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屏蔽掉了月牙。
店里有些嘈杂,可那种氛围特地避开了月牙跟吴大病所站的位置,她不耐烦的说:“大病,你去点餐。”
吴大病没有反应。
月牙口气清冷:“我饿了。”
吴大病慢慢扭过头,看了她一眼。
“你去给我买吃的。”月牙提出要求,“我要淡豆浆,南瓜饼,再要个粥,别的你看着买。”
吴大病说:“自己去吧台点。”
月牙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她脱口说:“要是顾长安这么说,你也能让他自己去?”
吴大病皱起眉头,看她的眼神充满不解,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月牙手撑着腰,扯扯嘴角,要笑不笑的,模样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像个小丑,她刻薄的说:“你让我挺着大肚子去排队?你是死人吗?”
吴大病闷声去了吧台。
月牙觉得好笑,可她笑不出来。
吴大病所有的体贴,都给了顾长安一个人。
老宅那会儿,她亲眼见过。
在吴大病心里,顾长安是自己人,她是外人,只会去提防,戒备,算计,排斥。
月牙深呼吸,试图克制住自己的怒火跟嫉妒,她的脸色很难看,觉得自己如同一个怨妇,这样的一面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
现在月牙往回想,还是不知道自己哪一步走错了。
她只知道自己一步错,步步错,局势逆转,从主动变成被动,却不能抽身而出,没机会了。
可怜可悲。
当月牙看到吴大病给她点的是甜豆浆,南瓜饼也没买的时候,她那脸已经没法看了。
“你存心想气死我,一尸两命是吧?”
吴大病转身去吧台重新点。
月牙没等到一句对不起,她大概是气过头了,竟也没当场出手,只是在椅子上坐了会,就走到顾长安的桌前:“我想单独跟你说几句。”
顾长安吃着新鲜出炉的小笼包,没搭理。
陆城让他慢点吃。
发现自己被完全忽视,月牙的一阵青一阵白,她手撑着桌面:“顾长安,就几句话。”
态度不自觉放低。
顾长安不为所动:“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不说我,”月牙面无表情,“说说大病。”
顾长安喝口豆浆:“我跟他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
月牙吸口气:“他往这边过来了,我想你应该并不想把事情闹大。”
“吃个早饭都不能省心,”顾长安满脸阴郁的扯纸巾擦嘴,“给我留两个小笼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