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沙发上,等得几乎已经不抱希望了,这时,手机却毫无征兆的震了震。
青年回他:我们先忘了这件事吧,给我几天时间冷静一下。
纪灼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心里那根弦猛的断裂,心跳如雷,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
他呆坐了七八个小时,脑子有些浑浑噩噩,以至于收到那条消息的时候,好一会才意识到是什么意思。
先冷静一下……
意思就是他还有机会。
青年并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不留余地的拒绝他,这句话给他留下了无数可以遐想和弥补的机会。
纪灼忍住了回消息的冲动,他知道江寄厘现在一定很惊惶很羞涩,肯定怕极了和他正面交谈。
他觉得自己是了解青年的性子的,在感情方面像只不敢迈步的兔子,要想把兔子抓到手里,绝对不能太激进,否则很容易把兔子吓跑。
他可以等,可以慢慢的一点点走进青年的心里,他有时间,愿意等,也等得起。
纪灼对着江寄厘可爱的小猫头像,心里默念了一句,晚安。
他关掉了手机,室内终于陷入了一片寂静的黑暗中。
窗外仍然飘着细小的雪花,纪灼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了窗户,刺骨的冷风吹进室内,让他一整夜都混沌的思维瞬间清晰了。
纪灼住的这间公寓在江寄厘后面的一条街,只能勉强看到青年住所的一角,是客厅和阳台的一面,总是黑黢黢的。
但附近的街景却能看得一清二楚,这是当时纪灼特意选的朝向和方位,他想保护江寄厘,但又怕青年知道了会不自在,也平白生出嫌隙,所以干脆就选了这间有一定死角的房间,当时租下的时候还邀请了江寄厘来。
用不会砍价的借口好说歹说让他知道了这个地方,可事实上纪灼哪里需要砍价,他甚至可以直接把这一片住处都买下来。
他只是为了让江寄厘放心。
桐桥这段时间冷得出奇,纪灼清醒是清醒了,但也冻得够呛,他静静扫视了周围一圈,发现没什么奇怪的动静,便打算关上窗户回房间。
谁知,就在他合上窗户的前一秒,小巷不远处的一个黑影进入了他的视线。
纪灼手一顿,第一反应是拿出手机拍下来。
这一片居民区都已经很老了,设备老化,监控全是摆设,真出了事其实根本没有解决办法,一般都是不了了之。
纪灼飞快拍下几张,还录了一段简短的视频。
但就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立马惊动了角落里的那个黑影,黑影谨慎的侧了下脸,然后迅速隐入了旁边的另一条街道。
纪灼见状,也飞快关上窗户,直接跑下了楼,朝着刚才的那个小巷子跑去。
然而等他下去了,那个地方早已空空如也,只留下一串被破坏过的雪地脚印,纪灼在周围的几条街道转着都看了一圈,同样一无所获。
纪灼眉头蹙起,这个人谨慎过了头,一丝有用的痕迹都没留下。
他掏出手机又打开刚才拍下的照片,因为是晚上,而且隔得有些远,其实拍得并不清楚,两张照片都只有一个模糊大概的轮廓,只能勉强看出是一个男人。
个子不是很高,目测一七五左右,体型偏瘦,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楚五官的任何特征。
视频更不用说,他拍完照片再调出录像时已经引起了黑影的注意,所以也只拍到黑影闪身离开的画面。
纪灼抬头望向江寄厘的住所,那里依然安安静静,青年应该已经再次入睡了。
-
宽敞的二楼房间内拉着厚重的帘,几乎透不进一点光来。
没人能看清的地方此时凌乱一片,似乎刚被什么人发疯破坏过一般,玻璃残渣碎得满地都是,沙发朝后掀倒,一个高大的男人蜷缩着躺在床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么。
他身体沉沉的陷进柔软的被间,满头大汗,哪怕已经没了意识,眉头依然紧锁着。
“厘厘……”
男人模糊间叫出一个名字,眉间刚松了些,又很快被另一个更加残忍难挨的梦境卷入。
隔着黑色的高领毛衣依然看得出来,他肩背处的肌肉绷得极紧,手里似乎还死死攥着一个什么东西。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动静,似乎是门开了。
男人瞬间便从梦里惊醒,眼神冷厉而疯狂,他指尖发着颤,不知何时,手心居然流出了鲜血,他松了松。
“当啷”一声,他一直攥着的东西居然是一个很小的花铲,男人松了手,花铲便掉到了地上,上面还沾了些许湿润的泥土。
他站起身,艰难的稳住身形,然后慢慢走到了窗边,重重拉开帘子,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白。
外面冷冰冰的亮堂,照亮了男人带着病气的脸,他眉眼极为锋利飒沓,这样的五官似乎天生该配着那副睥睨一切的神态,可现在他低垂着眉眼,整个人都疲惫至极。
梦境里的青年漂亮而残忍,一遍遍的说着那句话。
“戎缜,你死了我就原谅你。”
青年笑得那么温柔,穿着洁白的衬衣,背过手轻轻歪了下头。
“我不需要你啊,从来都不需要。”
“你难道不知道吗?因为有你在我才痛苦,没有你这个世界都清净了。”
青年纤细的指尖在他肩膀处轻点了一下:“你这种人,不会有人爱你的。”
他想说什么,急切的要拉住青年的手,可青年像一道虚幻的水波,散的无影无形,只有那些话一遍遍的刺穿他的耳膜。
他说,至少让我陪着你,等晚晚出生了我就彻底离开你的世界。
青年不知何时靠进了另一个男人怀里,他纤细的腰被对方搂住,笑得很甜:“不需要,晚晚马上就会有新的父亲。”
他说,我会死的,很快。
青年却根本不在意,和身旁陌生的男人肆无忌惮的接吻,戎缜头痛欲裂,每说一句话都觉得像在凌迟,他疼得喘不上气。
一直到他彻底惊醒。
黑暗的房间将他拉回现实,可现实比梦境更加残忍。
窗边的墙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照片,每一张都和青年有关,安静弹琴的青年,逗小朋友玩的青年,下课后乖乖站在门口戴围巾的青年,对着另一个人笑得温柔的青年,无数无数数不清的样子。
可每一张都和他无关。
他像是躲在阴暗角落窥伺鲜花的虫蛇,永远见不得光。
这或许真的是他的报应。
桌上放着一个花盆,是青年曾经在戎宅主卧里种过的那种雏菊,他走后没多久那些花就枯萎了,像是已经走到了花期的尽头,无论戎缜怎么努力,那些花都没再活过来。
来到桐桥以后他找了新的种子,这么些时日,它终于在桐桥第一场雪来临的这个夜晚,悄悄冒出了芽。
楼下。
魏老板踏掉鞋底的雪,急匆匆开了门,黑暗中几只毛团子喵喵叫着滚了过来,他开了灯,摘下帽子和口罩,进了厨房,随手扔进那边的垃圾桶里。
“小家伙们又饿了?今天不吃小鱼干了,给你们做点猫饭。”
魏老板搓了搓手,听着二楼那位似乎醒了。
对小猫们说:“再等一会,先去玩。”然后便朝着二楼的楼梯去了。
这里的二楼是一个宽阔的平层,没有走廊,楼梯上去就是一道门,魏老板站在红木楼梯上,轻轻敲了两下。
“先生,您身体好点了吗?”
里面传来男人低哑疲惫的嗓音:“进来吧。”
魏老板推门,看到里面的情景时并没有什么异样,他习以为常的绕过地上的碎玻璃,站在离男人不远处的地方,把今天的事情简要的说了一下。
男人的手指轻轻拨弄着花盆里的绿芽。
“明天开始你也不用去了,换个人吧。”
魏老板迟疑着问道:“那那位纪老师……”
“……挑个时间,请过来聊聊。”
魏老板听着他的声音,又忍不住多嘴:“先生,我把医生请来吧,这样下去您的身体吃不消的。”
“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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