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陈明夏听懂了,他说:“行,走吧。”
从麦田到陈明夏家里还是有一段距离,陈明夏背了一个背篓,里面装着镰刀、水壶和中午吃剩的包子,天气太热,他干完活浑身跟火烧似的,没什么胃口。
田有良龇牙咧嘴地走在旁边,看着陈明夏湿得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便问:“你家羊呢?三娃在放?”
“嗯。”陈明夏回。
“我说你啊,都考上大学了还干这些,你在城里找个工作不比回来和我们一起干体力活强?”田有良抹了把脸上的汗,不解地念叨,“大城市多好啊,我要是你,我就不回来了。”
陈明夏笑笑,他的眼睫很长,上面也沾着汗水,他懒得擦,只管往前走:“要回来的,我不回来,家里的活就是我弟弟妹妹干。”
田有良一想,叹气:“也是。”
陈明夏上面有一个大他四岁的哥哥,考上大学后就没再回来了,倒是问常年在外打工的父母要了不少钱,如今毕业了,别说帮衬家里,连手机号码都换了。他下面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弟弟十五岁,在县里上初中,上学的同时也承包了家里的所有重活,大妹十二岁,带着七岁的小妹在县里上小学,弟弟妹妹和大哥不一样,都勤快肯干,哪怕陈明夏说了很多次把家里的地让出去,他们也不肯,一定要种上粮食,有时候父母寄不回钱,他们只能靠自己。
陈明夏寒暑假的时候能在a市找到兼职,做家教的钱很多,可他到底放不下家里的弟弟妹妹。
走了十来二十分钟,才到陈明夏家。
整个梨山村的发展都不太好,路是修了,可村子离外面的县城太远,村里的人靠着种地和养羊勉强糊口。
陈明夏家是村里最贫困的一家,一方面是家里孩子多、要吃饭的嘴多,一方面是陈家父母在陈明夏大哥身上花了太多钱,去年陈明夏大哥消失前,甚至骗走了陈家父母辛苦积攒准备用来重修房子的八万块钱。
因此直到今日,陈明夏家的房子还是一半砖房、一半土坯房,外面围了一圈简陋的篱笆,里面有两只瘦不拉几的母鸡正在溜达。
陈明夏用脚把挡路的鸡赶到一边,走到屋檐的阴影处放下背篓,摘下遮阳帽扔进背篓里。
“四妹。”他喊。
很快,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从屋后绕了过来,她往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水。
“田叔。”陈简云先喊了田有良,才喊陈明夏,“哥,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吗?”
陈明夏说:“我要出去一趟,你把驴子牵出来。”
“哦哦,好的。”陈简云说完跑了。
陈明夏拉了张小板凳递给田有良,自己也在小板凳上坐下,他从背篓里拿出水壶和包子,三两口地解决完。
田有良扭头打量一圈周围的环境,问道:“你哥还是没联系上吗?”
陈明夏回答:“没联系他了。”
田有良哦了一声,安慰他道:“也许你哥遇到了什么事,等他的事过去了,他会联系你们的。”
陈明夏没有接话,只是笑,但笑意比之前淡了一些。
他最近经常做梦,做一个连环梦,主角是他哥和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那个男人很有钱,是个大老板、住着大别墅,去他哥的学校里做活动时遇到他哥,对他哥一见钟情,然后喜欢他哥喜欢到无法自拔,送衣服、送手表、送钱,就像他父母一样,被他哥骗得团团转。
他想他哥不回来也好,那张嘴太能说道,对他们家不好。
陈简云牵着驴子出来,身后跟着一个扎双马尾的小女孩。
小女孩跑到陈明夏面前,甜甜地喊了一声二哥。
陈明夏用洗干净的手摸摸陈简雨的脑袋,一边给驴套上板车一边叮嘱陈简云:“等你们三哥回来了,让他先去田里把我割好的麦子抱回来,我去帮村长的忙,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陈简云点了点头:“好。”
陈明夏一个人坐着驴车走上了村里通往县城的唯一一条路,田有良没去,他只负责通知。
这会儿才下午两点多,正是一天当中最晒的时候,陈明夏戴着遮阳帽,手里拿着抽驴屁股的鞭子。
干坐在板车上很不好受,好在陈简云拿了一件旧衣服让他垫着,勉强没那么颠屁股。
不过没走多远,陈明夏又浑身湿得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他脖子上搭了一条毛巾,时不时地擦拭脸上的汗。
烈阳炙烤大地,往前看去,空气都在扭曲。
走了半个多小时,陈明夏远远看到停在马路中间的一辆黑色商务车,显然商务车上的人也看到了他,后面的车门打开,村长田世强从车上下来,冲他招手。
“明夏!”
陈明夏往驴屁股上抽了两鞭,加快速度过去后,他跳下板车:“村长。”
“哎哟,还好有你,不然这么热的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村长看着陈明夏满脸的汗,又心疼又愧疚,“我们车上有六个人,怕是得麻烦你跑两趟。”
“没事。”陈明夏看了眼车,“让人下来吧,我早去早回。”
“好。”田世强回到打开的车门外,和里面的人一阵商量。
不多时,车里先下来一个中年男人,只见中年男人手里拿了一把遮阳伞,抖了抖后,把伞撑开。
后面的人也下来了。
中年男人连忙把伞歪到那人头上。
陈明夏正在整理垫在屁股下面的衣服,抽空朝那边瞥了一眼,只是这一眼,他就定住了。
那个男人……
是他。
年轻男人推了推中年男人手里的伞,没推掉,便由着对方去了,他手里也拿了一瓶矿泉水,走到陈明夏面前。
“小兄弟,麻烦你了。”年轻男人抱歉地说。
陈明夏愣了半天,还是被村长轻推了下,他蓦地回神,往旁让开:“先上车吧。”
说完,退到后面。
一辆板车可以坐3~6个人,应该是村长安排的,第一趟只坐年轻男人和中年男人两个人。
这两人估计从没坐过板车,上车的动作略显笨拙。
陈明夏一声没吭,目光集中在年轻男人的背影上。
是他梦里的那个男人。
准确来说,也是他哥的男朋友。
陈明夏第一次感受到了现实的荒诞,他以为梦只是梦,是他的大脑在潜意识里编造出他哥和一个男人的故事,结果男人从梦里走出来了,甚至走进深山、走到了他的面前。
所以他的梦并非虚假,都是已发生过或者未发生过的事?
陈明夏不敢相信,却也不可能上前询问。
“明夏。”田世强小声对他说,“白衣服那个就是大老板,姓云,你路上可要好生照顾着他,小心别惹云老板生气。”
陈明夏问道:“云老板的全名是什么?”
“云予。”
云予——陈明夏心里也在同一时间说出了答案。
“你跟我们一起叫云老板就行,别乱叫啊。”田世强强调。
“好。”
等云予和中年男人在板车上坐好,陈明夏才走上前。
云予穿了一条类似西装裤的黑色长裤和一件白色短袖衬衫,手腕上带了一只一看就不便宜的表,他和陈明夏梦到的模样没有丝毫出入,一样消瘦、一样皮肤比雪还白、一样五官精致、一样像朵高岭之花有种叫人不敢靠近的冷淡,他的眼睛偏单眼皮,眼尾狭长,有些像凤眼,但比凤眼圆一些,嘴唇很薄,不知道是太累还是太热的缘故,唇色发白。
陈明夏在梦里见过无数次云予的笑容,只对他哥。
面对其他人时,云予不爱笑也不会笑,正如此时,眉眼间只透着一股冷淡。
陈明夏在板车上单手一撑,轻而易举地坐到板车前头,他挥鞭抽在驴屁股上。
同时一个疑惑也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如果他的梦境都是真实的事,那么云予不是该在a市吗?不是该和他哥在一起吗?怎么会在这么热的天里跑来梨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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