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结束,经纪人老朴在微信上给程诺文打招呼,说天禹就那样,你别生气,之后广告片还得麻烦你们agency多上心。
程诺文和老朴没过节,以前佲仕拍片那会两人就认识,知道对方替江天禹打工是受苦受难,回复他工作管工作,这点自己分得清楚。
老朴说你办事我放心,又问今天和天禹拍照的男孩子是你现在的下属?挺有分寸的,没把照片传出去,我看他平常在沟通群里对接,说话来往也很规矩,不愧是你带的人,工作上都没的说。
这句话让程诺文联想起非常不好的回忆,大约意识到了,老朴跟着发来:兄弟,大恩不言谢,下次来上海,一定请你吃饭!
某些事情在重蹈覆辙前,人会产生预感,程诺文问丁昭:“你觉得他哪里好了?”
江天禹吗?都很好啊。丁昭拉拉杂杂讲了一堆优点,程诺文边听,脸色边往下沉,直到最后:“——但是太完美了,比起人,感觉更像那种放在礼堂的雕塑,偶尔瞻仰一下就够了,放进生活里,相处起来估计挺累的。”
程诺文思考片刻:“人只有死了才会做成雕塑放进礼堂。”
“我不是这个意思……”
比喻得很好,程诺文总结。这个形容哪里让他满意,丁昭不明白,不过程诺文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转,那张电影票也无需浪费。
滨江附近有家百丽宫,步行即到。为了避开圣诞与跨年的热门档期,江天禹的这部片子特意提档到十一月,正是上海的萧索秋天,老实说,看爱情片有点不太应景。
周六晚上天气差得出奇,云层厚,一颗星星也不出现。出门前,丁昭特意将自己收拾整齐,程诺文却只是换了寻常出门的衣服,和下去遛狗没有区别。
程诺文不管穿什么都好看,丁昭安慰自己。到影院他取完票,回头不见程诺文,找了半天,发现程诺文站在爆米花机前。十点多,值班的服务员呵欠连天。
丁昭见程诺文盯着后面货架,心中了然,走过去主动说:“你好,我想买爆米花。”
服务员强撑笑容:“请问要哪个套餐?”
“C餐。”
估计是为了吸引带小孩的家庭,C餐买两桶送玩具战士,造型各异。丁昭扫码付钱,对程诺文说:“你选个吧。”
拿铲子装爆米花的服务员听了,好奇扫两眼,闷笑一声。
江天禹的票房号召力不俗,晚场人也不少,都在排队等待入场。丁昭观察队伍,几乎全是情侣,衬得他与程诺文的组合极其显眼。
面对旁人递来的目光,程诺文熟视无睹。玩具战士胸口装了灯,摁下去一亮一亮,还会变颜色,他研究得相当专注。
丁昭抱着两桶爆米花,往后挪一小步,站到程诺文身后,这是他觉得最安全的位置。
等待时间,他久久地看程诺文背影,一具如此优越的身体,那双肩膀永远挺拔,像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攀登时你迎风雪,却还是忍不住中途停步,欣赏沿路风景。无论何时,远近高低,这座山的景色都不相同,让人惊叹,望之神往。
他咬住爆米花桶,空出手,打开手机镜头,偷偷将程诺文这个背影留进相册,一同入镜的还有电影海报。江天禹虽是特邀,却是宣传热点,与女主角共享版面,顶上印着片名,下面一行小字。
爱情电影,宣传语都浓情蜜意:爱是冲撞,是你我不可挡。
他看这张照片出神,突然检票开始,队伍移动。程诺文长腿一迈,往前走,走了几步见丁昭没跟上,停下脚步,回头喊他名字。
抬起头,真正的程诺文落到眼中,丁昭心头忽而振荡。
有东西敲他额头,轻轻一下。
程诺文收回玩具,接过他手上的爆米花,“在看什么?票呢?”
丁昭掏口袋,递出电影票时,程诺文碰到他手指,无事发生般移开,叫他快点跟上,别再发呆。
进影院坐到位置,左右各有一对情侣,将丁昭与程诺文夹在中间。丁昭怕挤,便往程诺文那边靠。右手边的情侣正是热恋期,开场前低声细语,情话说得非常肉麻。
真不该选这部的。丁昭还在后悔,灯光暗下去,屏幕上浮出龙标。都市的恋爱喜剧,习惯从春天开始,色彩缤纷的季节,最适合爱神天降。
女主角活力十足,前半段剧情明亮,丁昭很快沉浸其中,只顾抱着爆米花傻笑。看见江天禹出现,也与场下观众一同惊呼:哇,大屏幕,这张脸真够震撼。
他下意识瞄程诺文,对方兴趣缺缺,好的是还没睡着。
角色打打闹闹,从春到夏,关系升温。夏末一场烟花,女主角与江天禹渐渐靠近,极其浪漫的一幕,看得丁昭屏住呼吸。
吻却随季节戛然而止。后半段剧情变奏,爱情到访过,可惜谁也没能握住。现实与误会紧随而来,暴风雨来袭的冬夜,一切回到原点,又或者从未开始。
都市故事,没有大风大浪,却足够贴近生活。几个角色,烦恼普通,快乐普通,爱普通,恨也普通,但这份普通的共感太真实,这世界上多的是普通人。
女主角台词出色,独白时的话语扣人心弦,她说:我以前特别喜欢那件衣服,好贵,心想一定要努力存钱买到。存钱很辛苦,但苦的时候我就会想那件衣服,想它的剪裁、褶皱、颜色上闪的光,那么漂亮。然而等我存到钱的一天,那件衣服却不在了,最终还是没有买到。我以为我只会难过几天,结果有次在路上,看到那件衣服穿在别人身上,我突然就哭了,那刻我才知道,无论够不够格,我真的只想要他。
场下时不时有人啜泣。丁昭的泪水积在眼眶中,几欲掉落。他手颤抖,碰到另一个人,像约定好,他们手背相贴,丁昭动一动,擦到程诺文的无名指,不知哪里来的静电丝丝起跳,两人贴近又分开。
电影中的智者正做劝导:现代的笨蛋们总拿工作做借口,认为谈感情是浪费时间,大错特错啊!你们明明都有感觉,却要奋力抵抗这种吸引,违背本意做出的决定,一定会教你后悔,到那个时候再回忆,去想“如果当初”,老天都要笑话你,因为连它都知道,人的一生,唯一缺的就是if only。
似有钟声重击他心,女主角与丁昭同时落泪。
左边与右边传来湿润的呼吸声。光线昏暗,情到深处的人们胆大包天,放开扶手,早已缠成一团,徒留中间两人保持距离,分别独坐。
无人知晓处,缠绵更甚。两只手再次靠近,手指攀上彼此,用力握紧后,不准有一丝间隙,仿佛天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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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片子会在之后再出现一次。
第54章 旧情节(2)
两个小时的电影走过四季,最后定格在女主角的笑容,一个开放结局。
院内亮起灯,程诺文抽回手,做坏事的情侣们也放开彼此,整理着装,不忘嬉笑埋怨两句。
掌心还有余温,丁昭握紧,不想那么快散去。他看程诺文,工作时最常见的表情,平静到不受任何人事物影响。
看客纷纷起身离场,丁昭抱着只吃了两口的爆米花,跟随人潮出去。他挤不过前面,落到程诺文身后,对方走得快,永远领先他两步。
上海天气近妖,时至午夜,居然飘起毛毛雨。两人没打伞,一路步行回家,话无半句,默契地对某些事情避开不提。
到公寓楼,程诺文捋起受潮的头发,进电梯按楼层。丁昭站在外边,停在那条线后一动不动。
“你不上来?”程诺文问。
丁昭看着眼前封闭的盒子,艰难地动动喉咙,“我等下一部。”
程诺文摁住楼层按钮,让电梯门保持打开状态,“你又闹什么别扭,怕和我坐电梯?”
聪明如程诺文,什么都懂,却非要在这种节点提问。丁昭再次握紧手,回来时越走越冷,残留的余温早已散得一干二净。路上好几次,他有冲动牵住程诺文,重温对方的热量,最终还是放弃。
如果现在和程诺文共处一室,他没把握能够冷静坐到六楼。
“嗯,我怕我会做不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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