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猛地躲开,差点从椅子上歪下去。
他转头看过去,身后站着个高大的男人。
陆昭下意识去看这人的手腕,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是程冕。
“你怎么来了?”陆昭问。
程冕对上他有些陌生的眼神,皱了皱眉,问:“吓到你了?”
陆昭摇摇头,确认似的又去看了一眼他的手腕。
程冕前段时间一直戴着出差的那只表,现在突然换了,虽说是陆昭自己挑的,但这会儿依旧有些反应不过来。
程冕顺着陆昭的视线看过来:“怎么了?”
“没。”陆昭抬手晃晃剧本,“刚刚看呆了。”
没等程冕说话,他主动问:“这边离你公司不是挺远的,怎么绕了一圈过来?”
“应酬路过。”
程冕随手拉了个椅子坐下。
导演喊了一声,陆昭脱了羽绒服上了场。
一场戏拍完之后,他回到原来的位置,看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个中年女演员。
程冕坐在一旁,两人正谈着话。
陆昭走过来喝了口热水。
这两人齐齐朝他看来。
陆昭笑着调侃程冕:“和前辈聊演技呢?聊得挺愉快啊。”
程冕眼眸一凝,眉头皱了起来。
陆昭微愣,不知道哪里说错话了。
“……昭昭?”中年女人突然出了声。
和剧组那位老戏骨不同,是有些怯懦,犹豫的声线。
陆昭骨缝里骤然渗出一股凉意。
他捏着杯子的手指泛白,他后退一步,被人伸手揽住。
“欸慢点,怎么了?”田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哦,没事。”
陆昭嘴唇抖了抖,开口,“不好意思,妈……我……”
第40章 胸牌
陆昭推开洗手间的门。
他步伐加快,猛地冲进隔间。
肠胃痉挛翻涌,胃液混着胆汁烧得嗓子难受。
陆昭吐不出什么东西,依旧干呕了很久。
冷汗和泪水一起流下来,满脸凉意。
他却仿佛感受不到,明明裹着羽绒服,浑身却像陷在冰窖里,半点知觉都没有。
那是田珍。
是养了他十八年的妈妈。
前两天他们还打过电话。
今天却连陌生人还不如,被他认成了别人。
陆昭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身后脚步声传来,隔间的门被大开。
“谁!”陆昭转头,如同惊弓之鸟。
“是我,程冕。”
程冕的声音传来。
他伸手要触碰陆昭的肩膀,却被一下打开。
“别他妈碰我!”陆昭声音嘶哑。
程冕顿了顿,收回手。
陆昭缩在隔间里,两只手笼在袖子里,指甲狠狠陷进肉里。
程冕沉默了一会儿,朝他伸手:“没事了。”
“啪!”陆昭打开他的手,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抬起来,防备地盯着一切。
“为什么带我妈来剧组!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他抬头望进程冕的眼睛,却在如墨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
陆昭匆忙捂住脸,避开他的视线。
“你出去!别看我不要看我!”
“陆昭!”程冕扣住他的手腕。
”她还等在外面。”程冕放轻了声音。
陆昭茫然地抬头看他:“那、那怎么办?”
“乖,没事,先出来。”程冕用了点力道,牵着陆昭往外走。
从高中到现在,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陆昭这个样子。
只是不小心认错了而已,陆昭的反应太大了。
程冕不知道确切原因。
但以往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渐渐串联在一起。
陆昭每次见到他,都要看他的手腕。
上次在宴会上认错,是因为有人戴了和他相似的腕表。
一个有些荒诞的猜测浮现出来。
他把陆昭带到洗手池边,尽量放平声线:“那么晚了,天又黑,看不清很正常。”
陆昭僵了一下,点点头,匆忙洗了把脸。
他刚刚那一下打得很用力,半边脸颊都肿了起来,眼睛也红得厉害。
程冕拿着纸巾用凉水打湿,敷在他脸颊上。
动作间他感到衣服被扯了一下。
程冕低头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昭手指牢牢攥住了他的衣角,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没事。”程冕下意识安慰,“只是进来卸个妆。”
陆昭点头。
田珍等在洗手间外面。
见到两人出来,总算松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田珍还是有些担忧。
“他最近拍这个角色,比较入戏。”程冕说。
陆昭跟着点头,嘴角扯出个笑:“刚刚才找到状态。”
田珍不懂演员演戏那一套,只能讪讪点头。
“我在手机上看到姚家那边出事了,打电话想问问你的情况,你关机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所以联系了一下程总……”
陆昭抬头看了眼程冕,又匆忙移开眼。
带着田珍在附近走了走。
陆昭逐渐平静下来,他垂眸看到自己还捏着程冕的衣角。
他捏得很用力,手心沁着汗,厚厚的羊绒布料被他捏得发皱。
陆昭连忙松开手。
他转头看向田珍,不知道要不要提姚一言的事。
田珍看出来了,笑了笑:“没别的事,我就是来看看你。”
陆昭怔了一下,心里的愧疚蒸得更厉害。
等送走了田珍,剧组也收工了。
晚上没有陆昭的戏份,陆昭跟着程冕坐上了车子。
司机在前面坐着,程冕没多说什么,只问:“饿么?”
陆昭摇摇头。
车子启动,他回过神来,问:“去哪?”
“回家。”程冕说。
回到别墅,陆昭匆匆洗了个澡,就关上灯钻进了被子里。
程冕看他一眼,默默把温度调高了点。
这一晚对陆昭来说,又是不亚于噩梦。
他睡得很沉,但脑子里很乱。
曾经的记忆又钻了初来,姚太太歇斯底里地指着他:“你仔细看看,到底谁是你妈?”
“啊?你连自己亲妈是谁都认不清吗?”
“怎么会有你这种狼心狗肺的玩意?”
有时候是姚太太在骂。
有时候又换成了田珍。
早上。
程冕轻声关上卧室的门。
有家政上来打扫,程冕制止:“楼上不用整理。”
家政应了一声,悄声退了下去。
程冕站在走廊上打了个电话:“帮我联系几位脑外科和神经系统相关专家。”
那边详细问了情况,程冕简单地把猜测说了。
挂断电话,程冕回到卧室。
陆昭已经起来了。
他按着额头,端起桌上的水杯,吃了两粒药。
程冕走过去,拿起药盒。
只是感冒药。
“不舒服?要不要请假?”他问。
“没事,吃点药预防一下。”陆昭说。
这是他大学时养成的习惯。
每天要上课,要打工,连生病的时间都没有。真倒下了,既耽误事,又没人照顾,所以稍微有点苗头,陆昭就会先把药吃上。
他进了浴室,把水温调高了点。
洗完澡穿衣服,也特地穿得厚点。
做完这一切,又给自己灌了几杯热水,他才收拾东西,准备去剧组。
程冕还站在衣帽间里。
陆昭回头看向程冕身侧的饰品柜。
一块块价值不菲的腕表,孤零零躺在格子里。
他脚步顿了顿,没走过去。
“陆昭。”程冕看向他,犹豫了一会儿,问:“你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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