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完单后,他伸了个懒腰,刚想退出淘宝时,手指忽然不小心点到了屏幕右下角的备忘录。
一条条记录的信息跳了出来。
周岁的记性很好,但艺人工作就是很繁琐的,可能一天下来有十几个小细节要去注意,他就都记录在备忘录里,完成一条就勾掉一条,这样很方便。
他们俩的锁屏密码都是对方的生日,盛明寒知道他的这些习惯,并没有惊讶,但是还是有一条沉在下面的备忘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记录】
2月11日,去便利店买了饭团
2月11日,路过梧桐路
2月12日,拍唇膏的广告
……
2月17日,看到了LED屏
2月18日,签文件
……
周岁记录的东西很零碎,有地点有事情有时间,有时候他写自己干了什么,有时候又写经过了某个地方,甚至有几天,只用几个短词,毫无头绪。
他像是在写日记,但是中间又有好几天是完全空白的。与其说是流水账记事,还不如说是一瞬间的思维碎片,是还没有整理好的信息。
但是,二月初,是周岁第一次提出想要离婚的时间点。
盛明寒拇指按住屏幕,因为不小心用了力,在上面留下一个清晰的指纹。
他们离婚的拉锯战也很难熬,起初,盛明寒一定要个理由,周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一直逃避。后来盛明寒同意后,周岁又开始处理搬家、协议等等事宜,等到正式离婚,已经是四月了。
在这一刻,他没有其他的想法,下意识地往下翻去。
备忘录写了很长,起初每一天都有一两条,甚至一天可以写六七条。但是随着时间过去,到三月份的时候,就越来越少了,而时间跨度却拉宽了许多。
从以前的一天一记,到后来隔三四天、甚至一个星期才会写一两行。
盛明寒一句一句地看过去,周岁断断续续地记录着,大概写了快五个月。
最后一次时间停留在六月份,盛明寒清晰地记得是周岁机场被堵的那天,因为他失眠在公司处理工作,接到柳时宁打来的电话,才知道他出事了。
备忘录的时间停在了这天。
也是这天,他的记录有了变化。
【订了回去的机票,大概会路过你的公司,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想你】
盛明寒怔住。
从二月到六月,周岁在备忘录记录想他的次数,总共记录了326次。最后一次,也是盛明寒主动靠近的开始。
他们在冬季的末尾走散,却又在冬季的开端重逢。万幸,冬天最后没有真的变成盛明寒最讨厌的季节。
·
“卡!再来一条。”
上一秒还站在门帘后眼神淡漠冷情的盛明寒瞬间收起所有表情,快步走过去把跪在地上的周岁扶了起来。
工作人员跑过来给他们送暖手宝,周岁其实没有跪多久,而且膝盖上也是绑了护膝的,不会很疼。但即便如此,他脸色还是一片惨白,一直在发抖。
“别担心,都是演戏,岁岁。”
盛明寒摸了摸他的手,因为周岁画了‘虚弱妆’,他就没有碰他的脸颊,只轻轻贴了贴他的脖颈,就像那次他们在换衣室暧昧时一样。
周岁微微仰起脸,不说话,但眼泪一直在淌。盛明寒眉心拧出一个川字,很心疼,轻声地安抚他的情绪。
“我们在家的时候,不是排练过很多遍吗?我不是谢听阁,你也不是楚宴,那些是你感知到的楚宴的情绪,但不是你自己的。”
“还记得吗?这些我跟你说过。”
不是的,不只是楚宴的。
但周岁说不出话,声音很哽咽。
这时候助理也挤过来了,手里拿着毛毯,赶紧盖在周岁身上,又把热水杯递了过去,关切地问:“小周哥,还好吗,要不要吃点糖?”
盛明寒摇了摇头,示意现在不用。
一开始面对这种情况时,小林还挺慌张的。他之前也和周岁一起进过组,不过以前大家都是随随便便拍,周岁水平也一般,所以他的工作还算轻松。
直到最近排的全是和盛明寒的对手戏,前面几场还能说是有点甜味的白开水,后面几乎全是针锋相对的戏码。
周岁在面对丁程时还能收放自如,但对方是盛明寒就一瞬间把他带到戏里去了,等导演喊卡之后瞬间哭了。
他哭得根本止不住,片场都是他压抑在嗓子里的泣声,盛明寒把他抱在怀里一直安慰,到最后大家都过来了,连导演也过来哄他,但完全没有用。
他不仅是单纯地共情楚宴,而是从盛明寒饰演的谢听阁身上,感受到了自己曾经无数次被冷落的难过情绪。
但那不是源自于盛明寒曾经‘冷落’他的真相,而是潜伏在他心底深处的恐惧,恐惧他会再一次失去。
周岁的手被盛明寒握在掌心里,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温度也一点点地暖了起来。像是被拉离了楚宴的冬天。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给卢导比了个ok的手势。卢常山也一直在关注他的情绪,看到他缓过来后点了点头。
“好,我们再来一条。”
大概是因为这几天周岁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沉,他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周岁调整一下情绪,这一场主要拍侧写,可以放松一点。”
卢常山的打算是到时候剪几个周岁的背影,不着重拍他的面部表情。
对于一向要求很高的他来说,这已经算是很大程度上的放水了。
但是周岁却摇了摇头。
“我感觉还可以坚持。”他鼻子其实有点红,大概是因为刚哭过,所以声音也闷闷地,“上一场是我没发挥好。”
卢常山顿了顿,看向盛明寒。
盛明寒沉默很久,最后说:“先试试吧,我相信他。”
既然两人都这么说了,卢常山就没再阻拦,“ok,所有人各就位。”
场记走到镜头前打板,随着一声action在耳旁响起,周岁调整好情绪,缓缓地跪在了雪地上。
今天拍的这场戏对于他来说,要准确把握楚宴的情绪真的非常难,但要从‘楚宴’这个身份中挣脱出来,更难。
这是停燕线关系的一次重大转折。
随着楚宴和梁原、洛宝眉共同经历的事越来越多,他们的感情也更加亲厚。但这份亲密在谢听阁看来却十分刺眼,尤其是楚宴近来又频繁脱离他的掌控。为此谢听阁十分恼怒,狠心连着半年都没见他一面,彻底断了联系。
直到某次梁原被人诬陷关进大牢,第二日就要立刻问斩,楚宴情急下想请他帮忙,谢听阁却不肯见他,楚宴便发着抖在屋外的青砖上跪了一个多时辰。
他跪了多久,眼泪就在脸上淌了多久,在冰天雪地里结出了一片雪茬。
谁也不知道楚宴此刻是什么心情,是身为皇子却要向臣子下跪的屈辱;还是明明逃脱却又要飞回囚笼的绝望;又或是不满谢听阁明明知道自己有求于他、却连要挟都懒得说出口的冷漠。
亦或是都有。
谢听阁毁了他,但又一手塑造了他。现在对方已经厌烦,可他却被留在了原地。甚至,现在还傻兮兮地为了一个不怎么相干的人向他求情。
他从来没这么冲动过。
楚宴跪得双腿发肿发痛,几次都欲昏倒过去。侍从看得于心不忍,想劝他离开,但是又担心被燕王听到。
倘若燕王不愿意见他,那早就让暗卫将七殿下‘请’出去了,但他没有,他只是隔着墙坐在暖阁里,无动于衷。
谁也揣摩不透燕王的心思。
上一个自以为摸清楚了燕王心思的,现在不还是在这儿跪着么?
他叹了口气,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只要燕王没有发话,就当做没看到。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楚宴面色惨白,裸.露在外的手冻得发紫。摇摇欲坠的时候,终于听到了里间的动静。
谢听阁缓缓推开了门,像那日护卫急报、楚宴挑帘般,只驻足在门槛后,目光沉静阴沉,没有跨出一步。
楚宴呼出一口冻嗓的气,抬起那张凄惨艳丽的脸,仰望着远处的谢听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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