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找了个四星级的酒店,设置有些陈旧了,但服务还算到位,赵星选了个行政套房,利落地刷了卡,他径直向前走了几步,猛地停了下来,转过身看我。
我的大脑因为困倦而有些迟钝,也看着他,我问他:“怎么不走了。”
他扭过头,用很轻的声音说:“等一等你。”
电梯有一点旧了,套房在顶层,在里面能听到细微的“咯吱”声响,我看着电梯镜子里赵星的脸,发现他板着脸,看起来有一点憔悴,胡子茬也没剃干净。
他看起来过得不算好,但我并没有询问他的近况。
我们一起进了房间,巨大的软床上有玫瑰假花堆成的爱心,看起来是给新婚夫妻的布置。
赵星这种吹毛求疵的人,竟然没有打内线电话投诉,反倒是亲自上前一步,把这些假花收拾好放在了座椅上,掀开了被子,说:“就这一张床,晚上一起睡吧。”
我在楼下没喊着要开两间房,其实就默认了今晚上睡一张床,现在赵星又提了一遍,我就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他看起来有一点高兴。
我们冲了澡,躺在了柔软的大床上,关上了灯,过了大概十分钟,赵星问我:“睡着了么?”
我闭眼回他:“还没有,什么事?”
他说:“明朗星快上市了。”
朗星是我和赵星年轻时共同创业的产物,我负责技术,他负责管理,这个公司竟然开成了。明朗星辉煌了十年,去年开始走下坡路,赵星一直在想办法盘活它,之前他也和我提过“明朗星快上市了”,并以此为理由,要和我延期办理离婚手续。后来我们的离婚手续没有延期办理,明朗星也因为资金原因,找不到合适的资本入股,上市计划暂时搁置。
我倒没想到,才几个月的时间,它竟然柳暗花明,真的要上市了。
“谁给它投的钱。”我随口问了句。
赵星却没有立刻回答,我思考了片刻,睁开了双眼,问:“你把从意大利赚的钱,投进去了?”
“……”
赵星没说话,他默认了。
“明朗星未必能让你再赚回本钱。”我客观分析,实话实说。
“它是你和我的第一家公司,像长子一样,再不争气,我也想救一救它。”
赵星这话说得有点煽情,我明知道他故意这么说的,却也难免有几分感动。
那么多资深的、精明的资本家都不看好明朗星,但赵星这个同样资深的、精明的资本家,硬是要救上一救。
“崔明朗。”他喊我的名字。
“怎么?”我差不多能猜到他想说什么了。
——他救得了明朗星,救不了我们之间的婚姻。
“我救得了明朗星,但救不了我们的婚姻。”
“你要离婚,我也只能答应,不过好歹有个公司当做念想,我将它经营得好一些,以后财经记者来采访问,问公司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我要告诉他们,我有个很爱的人,他的名字就是明朗,明朗和星星在一起,就叫明朗星。”
他这话说得动人极了,我却终于按捺不住,开口反唇相讥。
我说:“你偏爱仪式感,也喜欢真情的故事,但你如果真那么爱我,这些年又怎么会玩了一个又一个情人,光明朗星的员工,你都上了不止三个。”
我看不请他的表情,但不妨碍我用话戳他心窝:“你感动了自己,但恐怕感动不了我。”
“你爱明朗星这个公司,自然可以想办法将它保留下来,但最好别叫旁人知道它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不然记者追问一句,你要么撒谎,要么就得老实说,现在咱们已经离婚。”
“这么多年来,我爱过的人只有你一个,其他都是逢场作戏,我想,你也一样。”
他的回答没什么新意,我也想早点睡觉,不想和他聊这种烦人的话题。
于是我说:“我倒没你那么分得清,这些年交了不少情人,每个都很喜欢,想来我对你的感情也不够纯粹,你也不必再怀念什么了。”
第41章
“不要想太多,不是困了,还不睡?”赵星看起来不想和我再谈下去了,刚好,我也不想和他继续谈下去了。
我闭上双眼,本以为很快就会得到周公的召唤,却难得失了眠——这倒是奇怪了,过往发生过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我总能安然入睡,今天却睡不着了。
我放缓了呼吸,自以为伪装得还算妥帖,过了十来分钟,却听赵星说:“睡不着的话,要不要再聊聊天?”
“大过节的,不想和你吵架。”我闭着眼睛回他。
“我们聊天,也未必会吵架吧。”赵星的声音很轻,像哄小孩似的,竟然有那么几分温柔的味道了。
“我也不想和你聊天。”我实话实说。
“我还不想和你离婚呢。”赵星的这句话是贴着我耳朵说的,我有点痒,想推开他,但是懒得动手。
“你别离我这么近。”
“痒了?”
“嗯。”
“崔明朗。”
“干什么?”
“我重新追你吧,好不好?”
“你有病吧。”
我一下子睁开了双眼,甚至有点想下床走人了,我估摸着赵星也猜到了我的打算,我还没动弹,他的双手就扣着我的肩膀,把我摁到床上,亲了过来。
我们亲了一会儿,实话实说,我没什么感觉,主要心里烦躁得很,想推开他,但又不想大过节的大半夜的吵架。
他亲了一会儿,像是确定了我不会轻易走似的,说:“明天一起去泡温泉吧?”
我回了一句:“没时间。”
又赶在他追问前,补了一句:“我得给许诺烧头七。”
赵星“啧”了一声,他躺在我的身边,还抢走了我一半的被子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说:“你对他倒是真的好。”
我大大方方地回答:“他快死的时候,也是实心实意对我好过的,投桃报李,我总要安排好他的后事。”
“我对你好了二十多年,他对你好也就几个月,但你现在就惦记着他的好。”
赵星这话说得,像是吃醋,又像是质问。
我很平静地回他:“你要是现在死了,我做得绝对更到位,给你天天烧纸都可以。”
“大过节的,你倒是一点也不忌讳。”
赵星直接被我气笑了,他又把被子向自己的方向扯了扯,我不得不握着被子边提醒他:“差不多就行了,我快没被盖了。”
“怎么不冻……”
赵星咽下了后半句话,过了几秒钟,他把大半个被子重新盖在了我的身上,说:“我陪你一起去吧。”
“你去做什么?”我单纯表达下疑问,“你和许诺也没什么交情,他应该也不会欢迎你过去。”
“帮你的忙,顺便陪你聊聊天。”赵星躺在我的身边,这时候说话倒听不出什么情绪了,“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干。”
——你公司倒闭了么?节假日不用交集,这么闲?
我腹诽了几句,倒没说出口,其实有想过再说一句不让他跟着的,但我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听着他近在耳边的呼吸声,突然就不想说出口了。
如果赵星今晚没有喊住我,没有死皮赖脸地和我住一个屋,没有睡前和我说了这么多话,我或许能下定决定,把他从我的世界剥离开。
偏偏他也不够决绝冷漠,他伸出手来握住了我,我竟然也舍不得甩开他。
说到底,无非四个大字,旧情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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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折腾了大半夜,一直没有睡着,赵星却在我的身边打起了鼾——他一般没有打鼾的习惯,除非是太累了。
我开了个床头灯,借着橙色的灯光,看清了他眼底的青色——他似乎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是忙着折腾明朗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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