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商场的大门我就毫不犹豫把旧衬衫和领带扔进了垃圾箱。
管他妈浪不浪费,洗不洗得干净,我只知道看见它我就想起裴雁来的眼神,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能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回到鼎润,办公区很空,大家都去吃午饭了。我没什么胃口,就去茶水间拿了瓶饮料。
刚巧碰到热着蔬菜牛肉三明治的老胡,他最近饮食习惯变了风格,清淡健康了不少,人也清瘦了。
“早上怎么回事?”
我盯着空气中某一点浮尘,左右言他:“没怎么,手滑。”
老胡没追问。他看了一眼手表,应该还有别的事忙,语速略快。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有什么旧恨,也不管是不是又添新仇,但是裴雁来这个人,年纪不大,本事不小。有背景,有野心,也有手腕。人品怎么样我不好说,但招惹上他,不是件好事。”
老胡压低声音,说的都是掏心窝子话,半点儿没藏:“我让他带你有我的考量,你只管好好做事,其他的都放放,明白吗?”
老胡什么段位。当然看得出我和裴雁来之间的矛盾,我更被动。
他现在说这种话,不过是在提点我不要和裴雁来正面起冲突,让我忍忍,退一步山高水远、海阔天空。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担心太多余。
我从来都没法对裴雁来恶言相向。
谁叫我这么喜欢他呢。
老胡离开,我在茶水间看着瓶盖里的“谢谢惠顾”愣神。
门外有响动。看看时间,大概是同事吃完饭回来了。
“他还没回来呢?”
“估计是买衣服去了吧,毕竟一身咖啡,怎么穿啊。”
我手一顿,竟然又是我的八卦。
“也是。你听见裴律早上摔门的声音了吗?啧啧,林助是得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才能把那位气成那样?”
“听说…只是听说啊。裴律和他高中的时候就不合。是他往裴律的咖啡杯里吐痰被发现了,裴律才发火的。”
丧尽天良?吐痰?
“不会吧,我的天。那也不怪裴律这么温柔绅士一人都气得砸门了……但林小山也不像这么没品的人。”
“嗨,谁知道呢,我也是听为思哥说的,瓜不保真,你别乱传。”
“咚”的一声,饮料瓶被我重重地落在台上。
两人走进茶水间,看到我,顿时尴尬得脸红,招呼都没好意思打。只在离开前一个挨一个,小声说了“对不起”。
早上闹了这么一出,没人说闲话才是奇怪。我没下人面子的毛病,也不怨怼这两位同事,但冤有头债有主,何为思这傻逼我总要记上一笔的。
杜撰得有鼻子有眼。如果本人不是故事主人公,我差点儿都信了。
人没有钢筋铁骨,就算死皮赖脸、蝇营狗苟如我,被捅了一刀也会疼,狼狈不堪也会觉得丢脸。
我也会有逃避心理,想让自己暂时不要想起裴雁来这个人。
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这一下午裴雁来在我耳边出现的频率高得异于往常。
起头的还是何为思。
他办公室在三楼,最近却总往楼下跑。
我没忘记裴雁来到任前这家伙是什么嘴脸,可短短一段时间,他就已改头换面,明面上几乎成了全所裴雁来最大的舔狗——这个排行榜不包括我。
他消息灵通,听说等开庭,李阳鸣的案子一结,所里就要接下腾源国际的大单。腾源国际那边指名道姓要找裴雁来负责,说会让公司法务部全体打好配合。
这面子可就太大了。
那可是腾源国际,领头羊级别的国际能源企业,实打实的庞然大物。至于为什么眷顾我们这桩庙,原因不能再明显。
裴雁来一下午没露面,我按照原计划四点要跑趟市检察院。
我收拾好文件,正在手机上打车,何为思又不安分地聚了一小撮人,叽里呱啦八卦起来。
想起茶水间的事,我留了个心眼听了听。
“……我操,我刚刚问了我舅舅,你们猜怎么着?”
这回是我多心,何为思的注意力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腾源国际的董事长也姓裴,有个独子,懂我意思吧?那谁关系也太硬了,轮到谁能不发达。”
围着凑热闹的人发出一阵夸张的倒抽气和唏嘘声。
我听不得这孙子说裴雁来一句不是,脚尖一转就折了回去,眼睛盯着手机,“不小心”撞歪了何为思半边身子。
他也不傻,瞪我:“林小山,你什么意思。”
我捏捏他的肩膀,下手挺重,说,哦,不好意思,我没看到这还有个人。
人这个字我咬得很重,阴阳怪气的意思不言自明。
何为思似乎对我的态度十分意外。我都下楼了,他还愣在原地瞪我。
也是。虽说我看不惯他不是一天两天,但往常都是当屁给放了,从没这么明确地表过态。我能猜到之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但这都无所谓。
关于裴雁来,有些事,有些话,我能做,我能说……别人不行。
结怨归结怨,何为思那一句话,多少我还是过了耳。
心脏突得一跳,像是某些预兆。
刚出差一天半赶回来的李笑笑刚巧在大门口撞见我,看我魂不守舍的,还用手试我的额头,嘘寒问暖的,以为我病了。
我当即抽了自己两巴掌,本意是想清醒清醒,却真把李笑笑吓得不轻。她一脸莫名:“怎么了这是?一天不见…你中邪了?”
我疲惫地摆了摆手:“你就当我中邪了吧。”
晚上回到家已经是九点多。
检察院公诉科的王哥比我大三岁,还算熟悉,非要叫我一起吃晚饭。我本来不乐意,但他说想带我见见嫂子,我不好再拒绝。
嫂子是初中英语老师,从硬件上看,配他实在可惜。但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总归不能像化学方程式似的被配平,大白萝卜就是喜欢青菜不喜欢肉,根本容不得旁人置喙。
我喝得有点高,看着两人相携离去坐上车的背影,只觉得在街上的霓虹灯全都融在了一处,于是嬉笑怒骂也变得有滋味。
孤家寡人。
我在马路牙子边上等网约车,听见自己又念叨了一声,孤家寡人。
可又能怎么办呢。
男男女女这么多,我只看得见一个裴雁来。
洗去一身酒气,我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骤然一个激灵,又爬起来摸手机。
在搜索引擎上搜索“腾源国际董事长”的词条,弹出来的页面里只有文字信息,没有图片。我好奇,又在社交软件上查了查,翻了半天才找到一张大型会议的合影。
对应着与会人员名单,我找到“裴崇”这个名字对应的那张脸。五官糊成一团,不甚清晰。
不知道是不是思虑太重,一些情绪触底反弹,第二天一早难以平复。
我企图暴力镇压。
其实在过去的绝大多数日子里,我的需求并不强烈。山不就我,我也不会去就山,这才是常态。可自从再见到裴雁来,我就像是重新活了一遍,身体各个机能从冬眠里复苏,不仅是那些过盛的独占欲和窥视欲。
但今天有点难办。
我背后发汗,暗骂了几句后,甚至下意识喊出裴雁来的名字。
随便怎样吧。
我自暴自弃地想,反正这是我家,反正没人会听见,更没有人会看见……
像是即将渴死在沙漠里的旅人,我抓起被褥,过度的呼吸让胸腔发痛,两颊带着耳后一起烧起来,近乎狂热地汲取被褥里经久浸透的香水味。
……如果是裴雁来。
怎样都可以。
不过是任他宰割罢了,我愿做刀俎下的鱼。我想要他施予我一场酣畅的疼痛。结果无非有二,成功戒断或是终身成瘾。
我的脸和耳朵都烧得红,在这个关头竟然还有心情权衡几秒,算了算,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一点。
我难耐地把被褥凑近鼻腔,又扭头埋进枕头里,犬齿咬住布料,很快濡湿了一小片,我听见自己从牙关里溢出像动物那样难堪的响动,很丢脸。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