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平常,沈馥听着却有些硌耳朵,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我不能来吗?”
“要是不能来,我就不会让杨翎去放你进来了。” 陆既明背靠在船栏上絮絮说道,“今天本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做个样子,让大家都盯着冼春来,回头通过他放消息也显得合理些。”
陆既明这样好声好气地解释一大通,道理很容易明白。从前他要树沈馥做靶子,自然要人前把他抬出来。现在他要换一个靶子了,除此之外,他还要借冼春来的口,给幕后的人递消息,若不显得亲近些,就不合理了。
冼春来明着,沈馥暗着,这是极好的安排。
沈馥还欲说些什么,一偏头,见陆既明似笑非笑的,无端就恼了,“哼” 了声,嘟哝道:“当我想来似的......”
“你不来也不要紧,” 陆既明转过身去,和他一起肩挨着肩,手贴着手,说道,“散席了我要偷偷去找你呢。”
沈馥低了头去看船尾的白浪,眼角的余光见到他们俩的手正贴着,动了动小指,又装作没看见似的,看向天上,月亮躲在云后,只露了一小片。
“找我做什么?”
“我今天过生辰呀。” 陆既明笑眯眯地说道。
沈馥眨眨眼,愣住了。陆大少爷过生辰,那合该全平州城一块儿给他贺一贺,怎么都没人说呢。
“我只和你说,他们都不知道。”
说着,陆既明侧头朝沈馥那里挨过去,沈馥被他突然凑近的脸唬得一愣,往后躲了躲,陆既明也停住了,两人的脸近得很。沈馥朝下看去,睫毛轻颤,似乎连眼睑上那颗红痣也颤了起来。
正此时,有人 “叩叩” 敲响了黄铜栏杆,陆既明回头,见是望风的杨翎,背朝着他们,只敲击示意,可能是有人来了。
沈馥掀起眼皮撩了他一眼,欲语还休,一尾鱼似的,从另一头走了。
席上,大家都在讨论着最近的新闻,选举的近况,宗教同盟会所说的 “黑天三日”,沈馥表面笑着附和,却心不在焉的,不知在想什么。
有人自诩洋化了,进步了,对这些无稽之谈嗤之以鼻:“什么黑天,无知妇人之语罢了。”
旁边有人不喜他言语张扬,噎了一句:“听说你家里人整整采买了一周的食物呢!”
眼看着要面红耳赤地吵起来了,有人低头看了看怀表,劝和道:“那个什么同盟会说的是晚上八点呢,就看到点了月亮还亮不亮不就见分晓了?有什么可吵的。”
大家聊得热闹时,陆既明正好与冼春来相携着进来,沈馥的座位就挨着门,一抬头就见到了。
忽然间,船上的灯齐齐灭了,船舱里陷入了忽如其来的黑暗。自亮入暗,眼睛一时都看不清了,有人嚷嚷着 “果然黑天了”。
沈馥眯了眯眼,企图在黑暗中看清楚。忽而有人朝他凑近,沈馥第一反应是抬手要挡,但当他闻到了来人身上的古龙水香时,又犹豫着放下了手。
在突然来临的黑暗中,电光火石间,在众人之中,陆既明挨近沈馥,在他唇边蹭了一下,补上了刚才在船尾未竟的一吻。沈馥又听他在耳边说道:“下船后回家等我。”
“大家无需惊慌,” 陆既明扬声说道,“灯是我授意关上的,圆月出来了,亮灯赏月未免喧宾夺主,大家自可上楼观月。”
门边亮起指路的小灯,大家纷纷感叹虚惊一场,更有人去笑那些慌张的人。
人们鱼贯而出,沈馥跟在人后上到二层。二层没有盖顶,可一览湖景。月在天上,也在湖中,二月相对,柔光遍洒。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也就只有沈馥,不看月亮,反倒越过众人的背,看向陆既明。
他一边想着,“月皎皎兮既明”,怎么连生辰也在中秋。另一边又想,方才虽说黑灯了,但冼春来还站在隔壁,席上也尽是人,怎么陆既明为人这么狂,胆子这样大,吓得他心里头砰砰跳,这会儿还没平复下来。
作者有话说:哈哈哈哈哈哈从今天起存稿就用完了!!!!!!!
第六十章 湖心
船缓缓靠岸了,月上中天,宾客们鱼贯下船,纷纷回家团圆去了。沈馥也回家了,沈令仪在家里做了菜等他。螃蟹月饼是少不了了,还有满桌子瓜果,姐弟俩也热热闹闹过个团圆节。
自从于维鸿揭开真面目后,沈令仪总有些郁郁,倒也不是念旧情,只是觉得自己所信非人,反而连累了家人。沈馥也不知如何开解她才好,只一味说些俏皮话逗她开怀,自己不吃,只帮他拆蟹。
先拆蟹腿再开蟹斗,沈馥使蟹八件使得很熟练,下苦功练过的,肉拆得干干净净的,蟹壳还可以拼回去。
沈令仪吃着吃着,脸上又没有了笑容,沈馥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我们明天去看小阿,给他带点好吃的。”
她又开怀了,吃了好些,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沈馥,突然说道:“约了谁?”
沈馥被他问得一愣,手上捏着蟹腿,眨眨眼,说道:“没啊。”
“我看你很着急呢,” 沈令仪笑道,“得了别拆了,我吃不下了,睡了。”
沈馥搁下了手上的东西,擦了擦手。沈令仪站起来,朝他张开手,沈馥不明所以,沈令仪嘟哝道:“过来,抱一下。”
他们姐弟虽然亲密,但很少有这样的举动。沈馥一头雾水,站起来和她抱了抱。沈令仪在他后背上拍了拍,说道:“你要好好的。”
沈馥摸摸她的头发,小声回答道:“好。”
沈令仪在他耳边说道:“等这些破事都了结了,咱们就不到处跑了,找个地方好好生活,清贫些也没关系,也不是没穷过。”
“好。”
“去吧,” 沈令仪说道,“我睡了。”
心虚似的,沈馥慢慢悠悠地把桌子收拾了,看了看时间,已经将近午夜了。也没听见有人叫门,门铃也没想。沈馥正想着要不干脆睡觉算了,想来想去还是开门出去了。他在院子里看了下花草的长势,又踢了踢被野猫翻起来的泥土。
到最后实在没事可干了,沈馥推开院子门,探头往外一看,外头空无一人。
沈馥撇了撇嘴,关门回头,一转身就撞到了陆既明的身上。沈馥吓得差点叫起来,慌张间一脚踩中了陆既明的脚趾,陆既明倒吸一口气,撤回脚,单脚跳了两下,压低声音说道:“我发现你真的克我,每回见面总让我挂点彩。”
沈馥没好气地道:“谁让你神出鬼没?鬼鬼祟祟的。”
陆既明说道:“我在外头等你好久了,翻了墙正要进去,你开门了我又不好蹦回去,没来得及叫,你就回头了。”
“等我干什么?” 沈馥问道。
“赏月啊。” 陆既明理所当然地说道。
沈馥就是爱和他对着说:“不是才赏完吗?”
“人太多了,” 陆既明笑着道,“两个人赏才行。”
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又把他们载回到望月湖边。这一回不是大而华丽的画舫,是一搜小乌篷船,在水里摇摇晃晃的,洒满了月光,到处都没人了,水波荡漾,如画里一般。
陆既明先上了船,站稳了,回头朝沈馥伸手。
沈馥先是伸出手去,不知想到什么又往回缩了缩。陆既明不解,看着他,歪了歪头。沈馥回头看了看,在驾驶座上的是杨翎,他向来知情识趣的,汽车远远地停着。
沈馥小声说道:“我刚拆过蟹呢,手上腥气重。”
蟹的味道腥,得用加了菊花瓣的水仔仔细细地把指甲缝也洗了。沈馥只用清水洗了,总是想着陆既明不知是不是在外头等他,竟把这一茬忘了。
陆既明失笑:“这有什么?快来。”
他朝前伸手一拉,拽住沈馥的手,将他拉到船上。船小,沈馥才踏上去,船两侧摇摇晃晃的,沈馥几乎站不住,只能双手紧紧抓住陆既明的手臂。陆既明扶着他在船头坐定,自己钻到船尾去拿船桨。
陆既明脱了外套,只穿着衬衣西裤,看上去和划船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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