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乐不得不又开了灯:“你男朋友发的?”
谢平云说:“他回到家,发现我不在。”
“你没告诉他你在这?”张乐下意识问,过了会琢磨过来,又说,“你有地方去,怎么还来我这窝着?生病了也没人照顾。”
谢平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手机屏幕自动熄灭了,又被他按亮。
“张乐。”谢平云忽然问,“我们当时学的时候,老师说要怎么表现出一个人爱另一个人?”
张乐毕业多年,基本功丢的七七八八了,颇为费力地回忆道:“语言、肢体、眼神、氛围吧。”
“那什么才是最可靠的?”
“语言可以哄骗,肢体可以伪装,眼神暧昧不明,氛围全靠环境——要我说,没什么可靠的。现实不是拍电影,他对你好不好,观众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谢平云笑了一下,这一笑没来由的疲惫,几乎不像他了。
“那如果……这份好,不是对我的呢?”
张乐没有听懂,还想再问,谢平云已经摇摇头,让他去睡。
张乐关门的时候,看到谢平云仍然低着头,看着手机。
张乐睡前还在想这个问题。
——怎么会有不是对你的好呢?如果是因为别人,他早就直接对那个人示好了啊!
谢平云最后也只是回,说自己借住在朋友家。
不到一分钟,谢平云的手机再次亮了起来。林君衡给他拨电话了。
谢平云烧得声音哑了,不想让林君衡发现,按了拒接。
林君衡没有再打来,改成了发消息。
他没有问谢平云为什么不回家、又为什么不接电话,而是问他身体有没有不舒服,醒酒了没有,头痛吗。
谢平云没来得及回,他又发了一条新信息。
——有事要跟我说。
谢平云回他:没事,都好,你早点休息。
林君衡沉默了许久,谢平云都以为他睡了,才又发了一句:
我明天可能要很早去公司,我到时让阿姨打好果汁,你回来可以喝。
谢平云听懂了林君衡遮遮掩掩的弦外之音。林君衡在说,你明天回来吗,你明天回来吧。
谢平云不确定明天烧能不能退,就回复说,我有事和张乐商量,可能先不回去。
林君衡又是沉默。
谢平云让他早睡,林君衡就发,晚安。
直到下午,谢平云才退成低烧。
他想起昨天林君衡隐秘的期冀,没有再等,直接回家了。
林君衡不在家。家里饭桌上放着一杯密封好的葡萄汁,在深秋的冷空气中暴露太久,已经过于冰冷。
谢平云拿起它,在沙发上坐下,用手心暖着它。
谢平云从以前林君衡回家的时间估算,他可能要再等两三个小时吧。够他捂暖这瓶葡萄汁,再悄悄喝掉了。
但是可能才过了二十分钟,门忽然发出轻响,谢平云应声回头,却是林君衡的助理小赵。
小赵好像没想到这房子里有人,也是一愣,才说:“谢先生好。我来……替林先生收拾点东西。”
谢平云问:“怎么了?”
小赵没有立即回答,神色流露出些许的为难。
谢平云不再追问,说:“你自便。”
小赵收拾完东西,把行李箱立在玄关,礼貌地和谢平云道别,离开。
林君衡很晚才回来。他看到谢平云,很吃惊的样子,说:“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谢平云合上手里的剧本,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问:“吃过了?”
“……吃了盒饭。”
谢平云点了点头,又问:“明天要出差?”
“去上海签个合同。”林君衡顿了顿,仿佛不经意地说,“正好纪骁也说要去看看我爸妈,我就顺便回家一趟。你要不要一起?签完合同,我可以带你逛园林。”
谢平云说:“不用了。”
林君衡马上说“那就算了”。
但是谢平云依然给出了自己的理由:“我有个试镜就在这几天,我想准备一下。”
林君衡停了停,又笑着说:“这样也好。免得你和纪骁待在一起,他太闹腾了,怕你不习惯。”
“没有。”谢平云说,“是我太沉闷。”
谢平云说完,站了起来,往门外走。林君衡下意识拉住他,声音里藏着自己也没想到的慌乱:“你去哪里。”
谢平云抬起手,搭在林君衡拽着他衣服的手上,林君衡有一瞬间以为谢平云要推开他,但是谢平云只是安抚性地轻拍了两下。
“找点东西吃。”谢平云说。
“你没……你在等我?我……我现在让阿姨过来。”
“太晚了,算了。”
谢平云的手微微用力,不太费劲地把林君衡的手“拎”了下来。林君衡收拢五指,像是想要抓什么东西一样,但最后只是脱力一样地垂着,谢平云就用另一只手手心接他的手心,四指绕着包过去,轻轻攥了一下。
“只是去走走。”
谢平云的声音又低又轻,于是显得莫名的温柔。
但是很快,门被打开,秋风卷了进来,就卷走了那一刻的温度与温柔。
谢平云迎着风走了一段路,手脚很快就冷透了。
他想他还是在意的。
那个试镜的时间其实并不冲突。只要谢平云想,他能错开。
然而谢平云有很多理由缺席,却找不到一个同行的理由。
纪骁的到访,对于林父林母来说,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孩回国串门,而谢平云呢?他什么身份也没有。
苏州是林君衡和纪骁的家乡,谢平云不应该出现在那里。
次日,谢平云送林君衡出门,林君衡突然转过身,向前一步,攀住谢平云的肩,想吻谢平云。
谢平云病没好全,不想传给他,于是偏过脸,躲了一下。
林君衡的亲吻落在了谢平云的侧脸。
林君衡退开一点,拉住谢平云的手,跟他说:“等我回来。”
谢平云说:“放心。”
随后林君衡手机响了,纪骁告诉他到了,林君衡就不再多说,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林君衡坐在驶远的车上往回看,看到谢平云仍然站在门边,很平静地望着他。
见他回望,谢平云隐约笑了一下。
很快就看不清了。
第六章
林君衡走的这两天,谢平云就在认真地准备试镜。
这部剧的导演是个名导,姓王,当年就是他亲手把谢平云挑了出来,从头开始教谢平云演戏。
谢平云准备试的角色是一个隐姓埋名的刺客,寡言、冷淡、不起眼,谁也看不出他心里的情与仇。
刺客卑贱如尘土,生于黑暗死于黑暗,唯一见过光的,只有他手中的薄刃。
影片中间,刺客乔装打扮,为了问路,给小姑娘猎了只兔子。
他要走的时候,小姑娘说:“阿妈说,这几天下大雨,那里很危险的,会有石头掉下来。”
刺客说:“没关系。”
顿了顿,刺客又说:“你不要去。”
那是整部影片里,刺客唯一一句与行刺无关的话。
试镜的时候,谢平云演完要求的片段,王导看着他,微微皱着眉,没说话。
反而副导演问他:“平云,你觉得这个角色,会不会笑?”
谢平云道:“需要就笑,不需要就不笑。”
王导:“说清楚点。”
“他把自己看做工具。”谢平云说,“刀是没有喜怒的。”
“有没有可能,不是他没有,而是不受到关注?”
谢平云从酒店里出来,北京晴空万里,如水的阳光洒在他身上。
他离开前,王导告诉谢平云,“你很好,但是太好看了,好看得超出了角色的需要”。
王导从人群中把他挑出来,是因为他的长相;在聚光灯下放弃他,也是因为他的长相。不过是因为那份好看曾经是王导需要的,现在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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