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想拖著你。”叶轻舟没想到夏少谦又提起了那句十年,他像是无奈又像是烦躁看向了别处,几乎有点低声下气地说:“你别这麽咄咄逼人成麽,我──”
叶轻舟有些词穷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看著夏少谦紧握成拳的双手和泛白的指节,深深吸了一口气後,轻道:“我不知道。”
他没有逃避,他是真的不知道。
夏少谦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听叶轻舟接著说下去:“夏少谦,我没遇过这种事儿。我的意思是,我从来没想过……我是真不知道怎麽回答你。”
如果夏少谦硬要他现在给答案,就算要叶大夫磕破了脑子,也只能折腾出这程度。
他希望眼前的男人能够明白,他希望夏少谦能够懂他。不是不愿意给他一个解释,而是他没办法做到他们那样潇洒,他不能不顾前後,比起夏少谦,他太胆小了、也太懦弱了,长年下来他的社会经验告诉他,逆流而上抵达终点的寥寥无几,而且他们那些哪一个折腾到最後不是遍体鳞伤?
他三十岁了,人生已经走过了三分之一,应该考虑的东西太多了。
他跟夏少谦不一样,他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也没有这样的勇气,他不可能像十几二十岁的时候,爽一把就死的权力不是谁都能拥有,谁都能干的漂亮。
等待的时间足够长了,叶轻舟只听见前面的男人出声道:“我出去抽口烟。”
那声音沙哑得跟小提琴拉崩发出的音似的,门合上的时候,叶轻舟突然觉得难受──那种一个劲儿的难受,有什麽东西哽在喉头般的难受……
这一整晚耳边都是外头传进来的狗吠声,还有这四面墙就跟纸糊的一样,隔几个房间说话的絮絮声都能听见。
叶轻舟觉得自己需要思考的东西有很多、很多,可是他已经折腾了一天,干躺著却睡不著,夏少谦一直到大半夜才回来。叶轻舟老远听见脚步声的时候就合上眼了,他感觉夏少谦就站在他床前。
夏少谦应该是觉得他睡著了,在他床边坐了下来。他伸出手又在叶轻舟那条扭伤的脚腕上碰了碰,那只手太冰了,冻得叶轻舟都忍不住缩了缩。
“你醒著?”
叶轻舟发出了声“嗯”。
夏少谦似乎笑了笑,叶轻舟以为他起来走开了,可声音却又传了过来:“刚才是我说话太鲁莽了,明早我会跟展倩道歉。”
叶轻舟听那语气还真装得跟怎麽回事一样,别人不敢说,他还不懂这家夥想什麽?
想到这里,叶轻舟也装不下了,干脆就翻过来坐起了,可看到夏少谦的模样的时候,他又吓了一跳:“你别也去山坡滚一圈儿下来吧?”
“叶轻舟你大爷的,劳烦积点口德。”夏少谦脸上是在笑,那表情看起来却比哭没好上多少,两眼都是血丝不说,脸上也没什麽血色,看著还有点灰败,一张嘴全是烟味,跟个中年破产的失业汉似的。
叶轻舟这才想起自己失踪了半天,夏少谦他们也没闲著,因为方才他们没表现出来自己不觉著,现在他自己想象,要是换成赵晴晴或是夏少谦还是团队里其他人也走没了,他肯定能比谁都还暴躁。
夏少谦显然是冷静下来了,态度也没先前那麽尖锐。
叶轻舟缩著一条腿坐著,看了看墙上挂著的一副伊斯兰经图,又瞅了一圈这里的装潢。来过纳木错的都知道这里的客栈很简陋,屋子就是用板木搭的,连洗澡的地方都没有,热水还是限时供应的。
这里的夜晚也不平静,狗吠声能烦得人一整晚不能合眼,隔壁的住客到半夜了还在打牌,远远似乎还能听到潮水声,一波接著一波。
叶轻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把目光停留在夏少谦身上,就像其他人说的,他这个人心里活动丰富,嘴上憋得全藏在心里腹诽掉了,所以特别容易走神。他打量著这个男人的侧脸,回想著十年前他的模样,其实除了把头发剪短了之外,夏少谦的变化也不是太大。五官和轮廓仍旧一模一样,不能说帅得天翻地覆,然而在叶轻舟的认知里,他确实从没看过比夏少谦长得还顺眼的人。
那双眼皮微微垂著,双颧上一点多余的斑点都没有,形状姣好的下巴,上下唇厚薄适中,鼻梁上居然有颗痣,他老家那儿管这叫聚财痣,据说财神爷鼻子上也有这麽一个黑点点,难怪夏少谦这麽喜欢在钱堆里打滚,原来还真是个活财神。
叶轻舟被自己的臆想弄笑了,夏少谦看看他,眉头微微颦著,然後又松开了。叶轻舟感觉到他的手伸到被子底下,碰到了他的指尖,然後很快地缠了上来。
“叶轻舟。”
叶轻舟抬抬眼,才发现他们什麽时候凑得这麽近了。夏少谦身上带著一股寒气,只有吐出的气息是暖呼呼的。只是短短几个眨眼的工夫,夏少谦就挨上来了,叶轻舟躲也没来得及躲,一直手扣住他的脸,劈头就吻了下来。
叶轻舟不晓得怎麽诠释那种感觉,震惊嘛?倒不至於,他早就知道这王八蛋觊觎他多长时间了,反而有种“终於来了”的轻松感──还真是松了口气,叶轻舟拎不清这是为什麽,总之,这就是他的第一个感觉,就好像他明白这是个暗示,这表示夏少谦闹不动了,他们吵了一架,可最後就这麽糊里糊涂地揭过去了,用一个吻。
比起第一次,这一次亲得可够激烈的。在夏少谦把舌头伸进来的时候,叶轻舟还慌了慌阵脚,但是夏少谦把他抓得很紧,连点挣扎退後的余地都没有。叶轻舟只能寻找空档呼吸著,他觉得有些晕眩、迷茫的感觉,软糯的舌尖舔过他的牙齿的时候让他忍不住颤栗了一下,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犹如一场旖旎的梦。
夏少谦跟他分开之後就抱著他,把脑袋搁在他的肩上,沈得叶轻舟连呼吸都谨慎起来。
“叶轻舟。”
“嗯。”叶轻舟扭了扭脖子,一团团的热气吹在他的脖子上,让他痒得发慌。
夏少谦好像笑了,轻轻的,就跟偷著乐一样。叶轻舟听到他问:“叶轻舟,你老实说,你讨厌这样麽?”
叶轻舟仔细咀嚼著这句话。然後,他发现……他是真不讨厌。
他不但不讨厌、不觉得恶心,他甚至觉得有些舒畅、有种放开了一切的舒适感,就像小时候偷偷端了家里的鸡窝下了两个蛋煮来吃,或是给自己偷偷多藏了一块大白兔糖。
叶轻舟不知道他们这样抱著过了多长时间,一张比单人床还小的地儿就这样挤了两个成年男人,只能胸贴著胸,他们的心口还没这麽靠近过。
凌晨五点不到的时候,他就被夏少谦给摇醒了,他当时还有点懵懵的,夏少谦却硬把他给拽起来。
叶轻舟眼皮都在打架,夏少谦的精神看起来也好不到哪儿去,却还硬给他找了件厚外套摸著黑把他拎出去了。
叶轻舟本来还揣摩著夏少谦这是求爱不成,打算带著他一起去崖上you jump I jump,说出来时被夏少谦踹了一脚,差点二次重创──叶轻舟还真疑惑了,你说这孙子真喜欢他麽?你喜欢个人是这麽连骂带踹的麽?
後来,叶轻舟跟著夏少谦一路半走半跳的来到了湖岸边。
那时候天差不多要亮了,远方的天际日轮逐渐升起。
城市里的日出叶轻舟不知道看多少回了,可是在看到那白光从地平线上徐徐冒头的时候,还真有点悸动的感觉。
湖水一浪接著一浪地卷上来,夏少谦拿著单反沿著湖岸拍照片,他跟赵晴晴那一路瞎拍不一样,每一个场景都跟精挑细选似的,叶轻舟之前翻过一遍,觉得那些照片每一张仿佛都能说出一段属於它们自己的故事来。
早上八点多吃了点东西後,他们就开车回拉萨市了。
出发前展倩又来跟叶轻舟道了谦,脸上虽然还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不过也比昨晚那挂著泪花的模样强太多了。
曾大伟和赵晴晴还是那个样儿,就是在离开纳木错之前,叶轻舟瞧见他们俩在草原上一前一後走著,各自都把双手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折腾到最後,到头来每个人都非死既伤,只有颜振宇精神抖擞,他载著一车各怀心思的人,一路跟伴唱机似的没心没肺地唱:“哥哥面前一条弯弯滴河~~妹妹对岸唱著一支甜甜滴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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