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舟当时坐在他们社团看板的角落,和几个同学一起吃著女团员打来的饭菜。这时候有人肘击了他一下,“看,那边……”
叶轻舟抬起头,就发现到有个男生推著自行车走过来。
旁边也有些零零落落的人,不过这小子套著件皮夹克,一件牛仔裤,两条线从两边垂下来,瘦瘦高高的。
“你们继续吃,我过去问问。”叶轻舟擦了擦嘴,拍腿站起来,兢兢业业地卖笑去了。
“同学。”
叶轻舟这次只叫了声,那双眼就看过来了。那瞳仁儿藏在几丝刘海後面,叶轻舟看了几秒,才终於想起这家夥是谁了,“哎,是你啊!”
像是没想到叶轻舟还认得自己似的,那少年低下头看了看旁边儿,最後盯著自己的鞋尖,闷闷地应了个“嗯”。
叶轻舟有点尴尬,他是知道这学弟挺内向的。不过从那天之後,他就没再和这学弟打过交道,那门课他後来都跟认识的同学一块儿坐,有一两次瞥见了那个角落,这小子还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旁边,周围的人依然宁愿站著听课也没人愿意跟他凑一桌子。
叶轻舟大概能明白为什麽。
就像他以前刚到广州上高中那会子,土鳖进城里,每天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孤芳自赏。
两个人干站著几十秒,叶轻舟这才想起问:“对了学弟,你参加社团没有?”他比了比对方的身高,才发现这小子居然还比自己高出了一些些,叶轻舟是一米七八左右,目测这小子能有一米八以上。
“你挺高的呀,会不会打篮球?来我看看你手,挺大的啊──”叶轻舟拉著他的手掌,平时和哥们儿拉拉扯扯惯了,对方又是男孩子就没留意。结果那少年猛地一激灵,把叶轻舟手给甩了,不分由说地就把人推开了,推著车往前走。
“喂你有病啊!”社团里的王强站起来,用筷子指著对方吼道。
几个人站起来把王强给拉下来坐著,叶轻舟静静站在原地,看著少年犹如逃跑似的背影。
只有他知道,寂寞是一座空城。你走不出去,别人也进不来。
医院茶水间里,叶轻舟在泡茶水,後边儿进来的赵晴晴往他的腰捅了一下,叶轻舟差点把热水往她脸上泼。
“叶轻舟,刚才老板找你讲话了?讲什麽了?”
叶轻舟没搭理她,往水壶里扔进一茶包,喝了口,咂咂嘴。
就在他蹓弯儿想走的时候,赵晴晴一手挡住了玄关,眯著眼扬扬下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叶轻舟一脸淡定:“赵姑娘,矜持点,别折腾得人家曾大伟都不敢娶你进门儿。”
“叶轻舟。”赵晴晴将他手臂一拐,冷飕飕地飘来一句:“我跟你说清楚讲明白,是我,赵晴晴不要他,你再胡乱造谣,我能照著毕式缝合法把你的小嘴儿给缝上两圈。”说罢就气呼呼地走到椅子上,噗通地坐下来。
叶轻舟挑挑眉。
你看,别拿爱情不当回事儿,赵晴晴这种七大不可思议生物之一,不都栽在这破事儿上了麽。
“你说刘大仁给你介绍对象??”
“嘘嘘嘘嘘!!”
叶轻舟简直恨不得拿胶带来把赵晴晴的血盆大口给粘上。
赵晴晴惊奇地眨眨眼,打量著叶轻舟,“老叶,桃花朵朵开啊。”说著又往前凑了凑,神秘兮兮的:“他给你介绍了谁啊?看过照片没有?漂不漂亮?一个鼻子两个眼儿的?”
叶轻舟一脸不愿多谈似的,喝了口茶,轻飘飘道:“我拒绝了。”
赵晴晴两手交叉著,瞥瞥他:“叶轻舟,你啥时候这麽高冷了?难道是……”赵女士脸上风云变幻,“你和夏少谦──”
“赵医生,你要敢随便造谣,我能照著毕式缝合法把你的小嘴儿──”他比划了一下:“左三圈、右三圈。”
“开个玩笑都不行……”赵晴晴一脸没趣地努努嘴。
赶巧叶轻舟的手机震了起来,叶轻舟忙掏出来看看。赵晴晴伸伸脖子,猛地扒拉著叶轻舟的肩膀,瞧见叶大夫手里的Iphone4s,好奇道:“哎,你什麽时候换手机了?发达了?”
叶轻舟没空搭理她,低头忙著回短信。
赵晴晴狐疑地斜斜眼,摸了摸叶轻舟的衬衫领子,然後跟发现新大陆一样,两眼睁圆了:“叶轻舟,这衬衫哪搞到的啊?”
赵晴晴猛地双手捧住叶轻舟的脸,让他正对著自己,“小叶子,你老实告诉姐姐,你该不会……”
叶轻舟眯著眼,将她的两个爪子拍开来,收起手机整整领子说:“得得,我说。不过我先说,你别胡思乱想,我是没要紧,冒犯人就不好了。”
“谁啊,用得著你这麽小心翼翼的。”
叶轻舟一脸坦荡地道:“上次我手机不是摔著了麽?夏少谦换了黑莓,这台他原先用的,当二手机卖给我的。”
“哦,那衣服呢?”
“这衬衫他以前买小了压箱底,一直没穿。”叶轻舟摸摸鼻子说:“别这样看我,我真没想白拣他便宜。”
赵晴晴盯著他看了一阵,然後点点头:“老叶,你的人品我还是相信的,夏少谦这手段虽然老套了点,不过用来坑坑你倒是绰绰有余了……”
“什麽?”
“手机的事儿咱先算了,就这衬衫我给你估个价。”赵晴晴摩挲著下巴:“打底一千五。”
叶轻舟把茶水一喷,擦擦嘴儿夸张问:“你扯吧?就这、这薄薄一片布……”
“charvet的男衬衫,不是什麽顶级牌子,一两千的人工费也不算贵了。不过你说夏少谦穿剩的那不可能,我舅妈给我舅舅也买过,一定得订做,还不接急单。”赵晴晴挨过来,戳著叶轻舟的肩头,啧啧道:“他这是想泡你想多久了?连你的尺寸都记得一清二楚的?”
叶轻舟被那表情弄得浑身不自在,喃了一句“神经病”,推开赵晴晴要走出去。
赵晴晴不死心地跟上去,拍拍他的肩,边小声追著说:“叶轻舟,我说真的,你真没留一点心眼?他是gay你知不知道?你们俩走这麽近,你就不怕你俩一不小心擦枪走火那啥──”
“赵晴晴。”叶轻舟停了下来。
赵晴晴也跟著停下了步伐,他们俩站在走廊上。
静了片刻,赵晴晴两手放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她抿抿唇,缓缓说:“叶轻舟,干嘛呢那张表情。我……我就是担心你。”
叶轻舟摆了个“心领了”的手势,扭过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人类实在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从身体的构造到大脑回路还有处世的情感,除了各有不同之外,在特定的阶段也会有所不同。
就像小学生时期,每个人都会有那麽段同性相吸、异性相斥的岁月,然後进入了蠢蠢欲动的青春期,是男人但凡看到个女的,都会有种恨不得扑上去的冲动。等过了那如狼似虎的饥渴年代,大部分的男士都会迈入叶轻舟现在这个阶段──
晚上,叶轻舟坐在办公室的台式电脑面前整理病历,他打了几个字就停下来。
其实,每个男人到某个年龄段,都会在突然间厌倦现有的男女关系,有的会开始观察周围,并且寻求一时的刺激,有的则会流连在外,宁愿跟群猪朋狗友把酒言欢,也懒的回屋子里睡冷铺盖。
叶轻舟也不是没审视过自己和夏少谦的关系。
但凡谁问起,他都能无愧於心的答道:他跟夏少谦,铁哥们儿。
这世上总有这麽一个人,你能为他两肋插刀。他高兴,你也高兴。他要疯,你也陪著他疯。
叶轻舟原本以为这种感情只有在年轻的时代才配做做梦,现在,他们每个人的束缚都太多了。现实里,谁也不可能为谁毫无保留地付出,人性的凉薄,他在医院里,看得最多。
一家子,有人得了绝症,没钱医,不治;家产万贯的,还没咽气,儿女亲戚能为了个遗嘱在医院里闹翻天;有的,从送进院里那天起,就再也没人管过,家属的电话永远是空号,卡上的钱都被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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