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里予显然更偏爱这样干净纯粹的接触,心情很好似的“唔”了一声:“那走吧。”
“哦对了,小瑜,”江声突然想起什么,边走边道,“我妈昨天问我来着,你有没有去培训美术的想法……”
大概是指其他美术生考前会去应试辅导。陈里予眨了眨眼,想说自己就算不擅长应付考试,也还没有沦落到在校外培训的地步——又觉得这么说有些太过高傲了,还是作罢,只淡淡道:“不用了,我在以前的学校学过两年,现在自己看看也就差不多了。”
“我也觉得,有些培训机构的老师水平可能还不如你呢,”江声点点头,“说起来,小瑜……你想过以后要去哪里吗?”
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聊到这个问题。陈里予脚步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恢复平常,语气淡淡的,似乎在说什么结局既定的事:“能考上哪里就是哪里吧,离你近一点就好了……反正以我现在的文化课成绩,也去不了多好的学校吧。”
“但我去了解过,你画画这么好,也可以走特招啊,”江声似乎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怔了怔,有些着急,“还可以出国……”
不知哪个字触到了陈里予的神经,他肉眼可见地愣了片刻,声音就冷下几分,罕见失礼地开口打断他,:“别说了,我不想去。”
他花了十万分力气说服自己接受平庸,立下的决心却似乎依然不够坚固,像是一棵生来歪倒的树,从他的方向勉力支撑尤嫌不够,可只要江声无意间轻轻一拂,就会轰然倒塌。
本就寸步难行的道路,再被人拨转方向的话,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江声被他反常的反应惊了一下,下意识伸手去安抚奓毛的小猫:“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乖——在我身边也挺好的,最好考到同一个学校,我还能照顾你。”
陈里予在心底里叹了口气,自欺欺人久了,偶尔动摇也觉得劳心伤神,思绪震荡起来,久久不能安宁。
走进电梯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在江声伸手按楼层前挡住了他的手,耍赖似的上前一步,贴到了他身上。
“我要你一直待在我身边,”他听见自己不讲道理地轻声要求着,“随时随地,十分钟之内就能抱到我的距离,听见了吗?”
第60章 风声
作者有话说:
十一月末有一场模拟联考,算是陈里予入学以来面临的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考试——准备不充分但已经竭力认真,最终成绩也是对他过去近一个月补习的检测。另一方面,联考在即,他又不得不每天抽出额外的几个小时来练习艺考内容,保持稳定的手感。
这大概是他经历过最漫长的一个冬天了。好像除去睡眠,每一分钟都被这样那样他并不喜欢却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占据,在某种近于自我威胁的心理压力下变得愈发难熬。他还是对学习毫无兴趣,看数学题会觉得头晕,理解文字的过程也抽象又困难,偶尔走神便要从头再来;迫于考试压力,他能随心所欲创作的时间也变得很少,更多时候只是拿着画笔,为了达到所谓的高分标准思绪恍惚地涂画。
有个鬼使神差的念头常常冒出来——如果他这一生只能画有限数量的画,那么消耗百十幅在应付考试上,换取一个平平无奇的进入大学的机会,到底值不值得……
答案于他而言十分明晰,只是愈想愈自我怀疑,也只好自欺欺人地蒙住不想,安慰自己很快就会过去。
对于创作者而言,无法跟从内心而被动地提笔创作,在平庸结果面前消耗鲜活的意志——是否等同于自取灭亡,谁也无法给出定论。
他只知道自己眼前的路在日渐清晰。在他晦暗无光的岁月里,这已经是罕见的不可多得的明晰,至少有所希冀,也不再是看不见尽头的踽踽独行。
偶尔抬头看向窗外,望见一角枯枝与灰蒙云层,他也会恍惚片刻,分不清眼前的试卷和手中的笔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他总是依稀记起过去,孩童时候稚嫩又不切实际的幻想里,他的十八岁似乎不该是这样的。
如此平庸,寡淡,如此安静也如此吵闹。
好在始终有人陪着他,一日三餐晨诵暮读,江声都一直在那里,履行着某个一晃而过的诺言,“一直在十分钟之内就能抱到他的地方”。
考前几天他们的生活变得格外有规律,简直像在遵循一张无形的作息表。早起吃饭,一起去学校,听课,去画室自习写作业,傍晚时候回家吃晚饭,然后继续挤在书桌前补习,直到零点——零点后陈里予会牺牲一部分的睡眠时间用于练习画画,研究及所江声能找到的、几所学校历年来的高分校考卷。
然而不知为何,明明睡得更晚,他失眠的老毛病却也变得越来越严重,一天至多也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尽管可以用“历史上许多天才画家每天也只睡寥寥几个小时”来解释,可江声看见他白天做题时候恹恹的模样,又实在放心不下,一度劝他晚上早一点睡,或是白天少花些时间补习。
陈里予会点点头,面色平常地答应,却也不会真的听话,劝得多了就撒娇似的贴进他怀里,软下声音要他抱,自然而然地揭过这个话题。他心知肚明的,骨子里趋向完美的偏执和自我否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但凡还在阈值之内,能够忍受,他就还是会保持现状——就算真的早一点上床,背负着这么大的精神压力,他又真的睡得着吗。
入夜之后的时间似乎格外难熬,一边学不完一边又实在不想继续看。离联考还有两天的时候陈里予才将将把书过完一遍,开始看他从前做过的错题,加上有书要背,时间就永远都不太够用。
“其实也不用每题都看,尽力而为就好了,”江声坐在一旁,托着下巴看他,“有些题目考察的知识点是一样的,重在理解归纳,别太累了,嗯?”
今天江声父母都加班,他们便没有在傍晚时候回家,难得留在学校吃了晚饭,到画室自习。旧综合楼的暖气不比家里充足,坐得久了便有些冷,陈里予用冰凉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指着试卷上的两道题问他:“这两题是一样的么?”
江声看了看,点头道:“嗯,都在考相似三角形,下面那题的解题步骤多一步,可以只写下面的。”
陈里予无声地叹了口气,提起笔又放下,几不可察地晃晃脑袋:“原来以前这么简单的题都会做错……”
“当时毕竟还是零基础呢,”怅然若失的小猫也需要人摸摸脑袋,“而且既然现在觉得简单,那就说明我们小瑜在进步了,对不对?”
小猫默然,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心,复又拿起笔,开始写他做错过的几何题:“几点了……”
江声看了看一旁的手机:“九点四十,一会儿要提前一点走吗,避开放学人多的时候。”
陈里予“嗯”了一声,轻声说那就等他写完这道题。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江声的话音离他很远,像是隔了一层海雾,从潮汐的那一侧传来。
大概是困得过了头,感官也有些迟钝了。他默默想着,顺着先前江声教他的思路一步一步往下写——所幸这题不难,不到五分钟他就算出了答案,果然是用相似三角形去做,两两代换,就能得到结果。
“走吧,”他晃了晃不甚清醒的脑袋,使唤江声收拾书包,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困……”
他实在很喜欢被人抱着,像只脾气不好又黏人的猫——交往之后脾气倒是好了很多,黏人也变本加厉,高兴或不高兴都喜欢伸手讨抱,或是把自己贴进江声怀里,默不作声地充电。于是江声也渐渐摸清了安抚他的门道,察觉到他情绪不佳的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抱一抱他。
“今晚早点儿睡吧,”江声温柔道,“只是一场模拟考,为了这个熬坏身体,不值得——你看我不也没怎么准备么。”
“那是因为你什么都会……”陈里予闭上眼,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在温热的洗衣液香味里睡过去,说话也含混不清,过了片刻才努力睁开眼,撑着对方的肩膀站起身来。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