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证驾驶(4)
吴正:“啊?”
收银:“你手机在你手里呢。”
吴正手里的已经不是手机,而是个装情书的锦盒,木质雕花、有机关、别人打不开的那种,情书暂时只有一封,上书:小吴。
吴正,职场经验四年零九个月,听无数人叫自己小吴,却在这天的晨梦中,第一次发现这两个字是“上我”的口型。
吴正一双手口罩似的拢在嘴上,小声说:“好的王主任。”
短信铃声一响,王全立马甩干手上的水把扣在桌上的手机翻过来。
吴正的短信:“喜欢您。”
王全打字“我也”。
删掉又打:好。
删掉又打:嗯。
删掉又打:喜欢就好。
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良久,发送。
对面立刻回复:您哪里都好。
王全把手机一扣:“啊太肉麻了受不了了……”
短信已经快要沦为一种古老的通讯方式了,收件箱像空房子前面立着的信箱,塞满广告和陌路人的公式化信件。
但吴正突然冒出来,把一封接一封的信件塞进信箱,王全恍惚觉得,如果自己查看的频繁一点儿,就能在邮箱里握住那端送信的手似的。
一个秘密联络处,一个偷情之地,一个私奔的接头点。
王全带着笑继续洗草莓,一边堆进果盘一边随口吃,也不知吃到第几个,猛地想起梦中的吻,咬草莓的动作一顿,牙齿切下去,果肉缓缓撑开嘴唇,摩擦舌头和牙龈。
王全想把头塞水龙头下面冲。
就这么着,王全的周六完全虚度,周日也没好到哪儿去,吴正一整天没动静,雾霾又大,他只好窝在家看电影,第一百零一次被本杰明巴顿奇事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水分流失太多,晚上躺床上倍儿空虚,摸过手机还是没收到有价值的的消息,心说哪儿做错了吗?应该回复他的短信吗?可那条短信看起来不需要回复,关键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啊。
就这么思虑过重地睡了。
第二天早晨一边往车位走一边幻想着吴正站在车旁边要给自己开车,但吴正没在那儿,王全等到再不出发就迟到了,吴正还是没出现。
王全阴着一张脸进了部门,因为很少见他不戴袖套就如此冷酷,下属没敢主动搭讪。
王全掏出办公室钥匙,低头看见门边一个小盆栽,眉头拧起来问:“这什么?”
离他最近的下属赶紧站起来:“这是您的快递,好像是别的部门同事取快递的时候看见,顺便帮您拿上来的。”
“哪个部门?”
下属:“好像是公关部。”
王全:“啊,谢谢,干得好。”
下属:“???”
王全端起盆栽用钥匙开门,进屋把百叶窗放下,盆栽放桌上,脱外套戴袖套,视线基本没移开过。
盆栽被一层透明的玻璃纸笼罩着,玻璃纸上别着个卡片,淡粉色,有花边有logo,十分精致,但留白处什么也没写。
下一秒,王全发现理论上是花店名字的位置印的是“无证草莓”,下面一行英文小字是“MrWbelongstoMrW”。
MrW之一差点失去理智冲下楼买个抱枕埋脸。
MrW之一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感觉吴正是草莓味的,他在吴正家看到过一排挂着未成熟的白果实的小盆栽,当时过于紧张瞥一眼就忘了,现在,其中之一就摆在自己桌上呢。
心形的、心尖儿已经有点粉色的果实。
王全解开绑着玻璃纸的彩带,卷成一卷用透明胶带把尾端粘起来,摊平玻璃纸叠好,两样一起放进抽屉,把小盆栽放在阳光最充足的位置。
他自己都觉得这几个举动过于少女心,但天知地知,少女心又怎么了。
吴正的短信:“王主任早。”
王全回复:“我喜欢这盆草莓。”
王全补充:“谢谢。”
吴正过了好久回复:“我想当那盆草莓,您不介意的话,也可以把它当作是我。”
王全本来都摒除杂念打开百叶窗进入工作状态了,一看手机,心脏瞬间被枪决无数次。
于是回复:“工作吧。”
吴正答应:“好的。”
王全已经很难正确看待句末的小圆圈了,视线稍一停顿,小圆圈就变成漩涡,强硬地把他拖向核心,拖进它旋转出来小帅哥的怀里。
刚才那句“工作吧”太生硬了。王全用吴正送的笔支撑眉心,在桌上敲了敲,拿起手机发:“工作时间尽量避免交流。”
“……”
更生硬了。
王全补充:“我会没法专心工作。”
“……”
还是有歧义。
王全再补充:“脑子里全是你。”
往上四层楼的高度,一颗原子弹在公关部默默炸了。
第4章 我想摸您的手
楚总看着王全,下眼睑皱起来扯得黑眼圈更加立体:“嗯?再说遍?我没听清。”
“我说:怎么你们公关部外勤这么多?”
楚总要是有翎毛,这时候就立起来了,用斗鸡般的步伐绕出办公桌:“上个月谁外勤超过五次你告儿我。”他停在王全身后,笑嘻嘻地抓住他肩膀,揉,“王总,抓考勤可不能够拿我们公关部开刀,这不好,不好。”
王全仰头看他:“不是上个月,这个月。”
“这个月还没完呢,你就拿着考勤报告了?”楚总皱眉头,“我是不是太长时间没请你吃饭了?”
王全捏捏鼻梁:“算了,当我没问。”站起来低声说,“我是一看你们公关部频繁外勤就觉得公司钱包又要捂不住,想问问到底怎么个情况,看把你刺激的。”
“你说明白点儿我至于这么应激吗?”楚总把当前情况说了个大概,“所以我的男女公关们全派出去了,防患于未然嘛。”
王全:“下属。”
楚总:“?”
“男女下属,男女公关不好听,说的你这经营不良项目似的。”
楚总:“慢走啊,不送了啊。”
王全冷着脸用食指隔空点了他三下,踱出公关部,踱入洗手间,走进隔间,锁门,捂脸。
所以吴正每天发短信说出外勤没法及时回公司一起下班,既不是借口,也不是欲擒故纵的诡计,是实话。
目前只是追与被追的关系,还没谈上恋爱,怎么就非要把控他的行踪呢,他是我的谁,我又算他的谁啊。王全放下手,看着马桶盖自我训诫,楚总脑子比常人多出一倍的沟壑,没准儿要从刚才的对话里推理出什么腥风血雨的内部斗争来,这事干得太不职业了。
王全一脸严肃地按下冲水按钮。
三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前几天还踏踏实实地逐日回暖,转眼又风又雨又雪又冰雹,就差下饺子了。王全把车停好,伸出伞撑开,找准风向挡上,人再出来。
干干净净地走到小区门口,王全突然站住,竖起耳朵听了听,沿着小区绿化高高的铁栅栏走了几步,伸手进去,又放下伞,两只手都伸进去,捧出一只猫。
“多亏你是大人,不然这天气小命难保。”王全打开外套把猫捂怀里,伞也不打了,收起来一路跑回家、跑进浴室。
猫也是被这场雨夹雪虐得没脾气了,乖乖给洗给吹,但王全一亮指甲钳,它还是不干。
一人一猫僵持良久没个结果,直到有人敲门,王全把浴室打开一条缝,猫却比他还快地溜了出去。
“厕所在那儿啊。”王全指了指猫砂盆。
门一开,王全和吴正都愣了。
“啊。”
“您这是怎么了?”吴正赶忙脱下外套捂住湿漉漉的王全,“您没拿伞吗?”
“我捡了只猫。”王全侧身,“进来吧。你怎么来了?”
说完顿了顿,转身看他,“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儿?”
猫抿着耳朵弓着脊梁发出呜噜噜地威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