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10)
迟迟突然很想见一见林路。他至少是唯一一个可以证明自己存在的人。
迟迟没有从树上爬过去,他怕惊扰了林路。
其实是怕林路发现是自己,会闭门不见。
迟迟艰难得踩着有些损伤的院墙爬到了顶,他头一抬就看到了底下站着的林路。
迟迟突然有些无措,虽然一心想见他,可如今见他就在眼前,却又无端慌乱起来。
迟迟心里慌,手也险些抓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好在顾深得踩着木梯几步便攀爬到墙上,一把拉住迟迟的手,又将他的腰稳稳抱住,这才将他带到了地上。
顾深并没有立刻松开手,他仍揽着迟迟,眉头紧皱。
“有没有受伤。”
迟迟感受着腰间的大手,觉得这会儿他要是愿意,估计能把自己拦腰折断。
迟迟不敢抬头看他,红着脸垂下头。
“没、没有……”
顾深这才将他放开。
手里突然少了方才柔软的身体,顾深有些不适得背过手去。
“何事。”
迟迟被他问得无话可说。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迟迟甚至不知道自己要是真杀了顾三少,他作为副官,是否会受牵连。
迟迟深深叹了口气,仰头看他,满目憧憬,“你之前说,我想打电话了可以来找你。”
顾深看了他一眼,眉头微蹙,似是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去吧。”
迟迟艰难得迈出脚步,一步一步越过他,走向大门,走向书房。
从院墙走到书房,迟迟觉得自己走了很多很多步,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
这一路迟迟在想自己可以打给谁。
一品香的赵姐吗?还是自己曾坑骗过的人?或者是迟华燃?
迟迟想了一路,站在电话跟前时,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应该打给谁。
说白了,他不知道自己可以打给谁。
迟迟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过得太窝囊了。缺三两好友,无和睦之家,少垂爱之人。
如果自己的生命到此结束,想必也没有人会觉得遗憾和可惜吧。
迟迟头一次觉得上帝让自己活着,实在是大错特错。
他站在电话旁,看着那精致的电话,看着圆盘上的数字按键,突然掉了眼泪。
迟迟的哭声传来时,顾深心里一紧,忙大步走了过去。
他差点就要忍不住揽住他的肩头,可手伸出去却僵在了半空,最后只能堪堪收回。
顾深紧紧攥着拳站在一边,脸上竟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你……为什么哭。”
迟迟掩面看向他,眼泪止不住,竟越哭越凶。
“我……”
“我突然想起来……我没有可以打电话的人……我太惨了……”
顾深不知道他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但此刻他泪流满面的模样让顾深心里抽抽得疼。
顾深不是个有同情心的人,于他来说若是要同情,那这世上谁都免不了被同情。但是很奇怪,此刻顾深却忍不住想靠近他,想替他擦干眼泪,想吻过他的泪痕。
顾深微微吸了口气,伸手拉下他胡乱擦着眼泪的手,直视着他清澈的,含泪的眼。
眼神炙热而又清明。
“打给我。”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
第8章 顾三少
顾深的话让迟迟眼眶中挤满的眼泪都忘记了要掉下来。
他忍不住抬起头,睁着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以满脸泪痕的模样看着面前那个脸色淡漠,眼神却格外炙热的人,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迟迟虽然才二十二岁,但他二十二年的人生同别人是不一样的。
从记事以来,迟迟就有很多个身份,是母亲的儿子,是跑腿的伙计,是卖报的小子,是擦鞋的下人,是一品香的打杂,是榕城最火的黑蝴蝶,现在是顾家三少奶奶。
迟迟这短短二十二年的人生中,不论他是谁,不论他以男人的样貌示人,还是以女人的样貌示人,迟迟从来就没有被人接受过。他没有朋友,没有爱人,现在连唯一的亲人也保不住,没有人会接听他的电话,他也没有可以打出去的号码。
迟迟以前没觉得自己有多惨,但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太惨了。
在顾深这样冷静的脸庞之下,在他不辨真假的回答之中,迟迟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惨最惨的那个。
这一刻迟迟比谁都清楚,自己不该相信眼前这个人的话。不论是真是假,不论几分真,几分假,不过都是过眼云烟。
但或许迟迟太久太久没有被回应,太久太久没有被在意,这一刻,在这短暂的一刻里,他想试着相信。
迟迟紧紧得看着面前的顾深,似是想将他的双眼刻在心上。
“你……你说的……是真是假?”
顾深抽出怀里的方巾递给他,眼神已恢复平静,心却波涛汹涌。
“我从不说谎。”
迟迟颤抖着手接过那块格子方巾,那股与他身上相同的好闻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迟迟深嗅着那股味道,总觉得似曾相识。
此刻迟迟垂着头,那宽大的衣领也往下坠着,露出了他胸前大片白嫩的肌肤,叫顾深觉得有些热。
顾深仓皇得侧过身去不敢再看,迟迟今夜的造访让他并不意外。
他知道迟迟想要什么。
“少爷明天回来。”
顾深的话让迟迟一怔,忙抬头看他,神色慌乱。
“真的?”
顾深轻轻颔首,“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只要对少爷无害,我都可以告诉你。”
这些日子以来迟迟还是头一次见顾深如此大方得愿意告诉自己一切,可如今迟迟心里没半点喜悦,只剩下无尽的心慌。
迟迟干笑了下,有些无措,“我、我……我也就是奉少奶奶的命而已,如果少爷回来,少奶奶也不会不高兴了。”
顾深淡淡“嗯”了一声,转过了身来,眼神仍落在他身上。
“明日少爷应该会去看少奶奶。”
迟迟心里一惊,紧紧攥住手里的方巾。
“少爷……真要来?!”
顾深将他眼中的慌乱尽收眼底,他神色微变,有些不自在。
“嗯。”
想到明天那场没有硝烟的战役,想到枕头底下的药包,想到被自己吞进肚里的那张纸,迟迟的手心便渗出了汗,后背也凉飕飕的。
迟迟知道,自己没办法下手,也不可能下手。
迟迟从不敢说自己善良,更不敢说自己无害,这些年为了生活,为了母亲,他做过太多太多不入流的事,也坑害了不少人,但杀人这件事,迟迟从来没做过,也从来没想过。
迟迟虽然不指望自己死后可以为人歌颂,升入天堂,但至少他不想下地狱。
迟迟绞着手里的方巾,神色不安。
“那个……你平时不在少爷身边,少爷的安全谁负责啊?”
顾深看了他一眼,答道,“以往少爷可以自保,如今少爷腿伤,叶副官负责少爷的安全。”迟迟“哦”了一声,“那要是……要是少爷受了点伤是不是叶副官就麻烦了?”
顾深颔首,“叶副官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顾深说着,顿了下,“而且,必要的时候,我们都会顶替少爷。”
迟迟一怔,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顾深微微眯起眼,神色有些严肃。
“这件事你不可同旁人说。”
迟迟忙点头,胡乱用那张方巾擦了擦眼泪,举起一只手做发誓状,“放心,我守口如瓶。”
顾深没再多猜疑和顾虑,解释了起来,“少爷久居军营鲜少露面,所以外人多不识他。必要的时候,我们几个副官都会顶替少爷露面。”
顾深的话让迟迟格外惊讶,他没有想到那个顾三少竟然会让自己的副官替自己承担危险。
想到明天的事,迟迟便越发紧张起来。
迟迟绞着手,强忍着内心的恐慌想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点,“那……那什么时候是必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