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窝里传来一声低低的轻哼。
这个问题算是揭过了,但儿子依旧没有出来的意思,可见还有别的点在叫他不高兴。
始皇也不意外。
其实之前扶苏突然爆发时丢下的那句“父亲心里只有大秦”,令始皇很受触动。
在他心里大秦确实是无人可比的第一位,但这并不代表扶苏就不重要了。除却大秦之外,自然是爱子排第一。
可扶苏能脱口而出这句话,显然是为此暗自伤心过很久。
在孩子心里父亲是最重要的,父亲却给不了他同等的爱,委屈在所难免。可这件事谁也解决不了,始皇帝毕竟是大秦的帝王。
君父君父,君在前父在后。
始皇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多偏爱儿子一点。
旁人若是和大秦的利益相悖,他或许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但那个人是扶苏的话,他定会努力补救。
哪怕扶苏真的被他养成了一个和自己政见不合的继承人,他也会尽力保全扶苏。然后尝试将人扭转回来,而不是直接放弃。
始皇松开了儿子的手,隔着被子抱了一下委屈的儿子。
他许诺道:
“阿父没有为了大秦就不顾你的心情,阿父只是不想让你烦忧才没有提前说。大秦固然重要,我的阿苏也很重要。”
扶苏微微一愣。
他没想到父亲会说这个,其实他并没有因为这一点难过。
他从小就知道父亲最看重大秦,就算难过,也是十一二岁那会儿的事情了。自己偷偷难过了一阵子,后来也想通了。
无所谓,只要他把自己和大秦绑定,四舍五入就是父亲最看重他,和看重大秦一样看重。
可是心里委屈过的事情总会留下一点影子,哪怕后来想通了,不经意间也会流露出端倪来。
扶苏掀开被子坐起来:
“父亲不用说这个,我知道的。”
他得到的已经很多了,不能贪心。
独自待了这么久,扶苏早已冷静。他不过是还有点赌气,故意不想吃饭,想等父亲来哄他而已。
父亲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好继续闹脾气。所以他主动下床,像个没事人一样询问父亲饿了没有,要不要一起用膳。
始皇有些无奈:
“这话该朕来问你才是。”
本来就是他担心儿子饿坏了才匆忙赶过来的。
侍者早就准备好了晚膳,听见传唤赶紧把晚膳端了上来。父子俩安静地用完了膳,似乎这件事已经解决了。
但始皇知道没有。
扶苏只是很懂事地主动将它揭了过去,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轻易就消气。
于是始皇提议:
“晚膳用多了一些,阿苏陪朕出去走走可好?今晚夜色不错,还能赏赏星子。”
扶苏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始皇与他在庭院中散了一会儿步,最后寻了地方坐下。从这里抬头只能看到方寸的天地,四周被屋檐限制住了。
他对扶苏说道:
“观星还是坐在屋顶视野最佳,可惜朕如今不好再爬屋顶。”
上一回爬房顶,还是少年太子突发奇想,偷偷上房顶躲起来。当时把帮忙架梯子的侍者下了个半死,可碍于太子殿下的吩咐,不敢暴露对方的位置。
太子会躲去房顶,实则是嫌弃先生唠叨。
那会儿先生团队里新加了一个老臣,对方开始教导太子一些朝堂之道。老臣认为,身为太子想要长久和君父保持良好的父子关系,就得注意分寸。
于是他整日训导,要求太子对父亲足够恭敬,又要求他不能越界,不能使用僭越之物,以免时间长后父子情分被消磨感觉。
先生是好意,但青春叛逆期的太子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先生一点都不信任他和父亲之间的感情,一直在说晦气的话咒他。
于是太子逃课了。
那个时候扶苏早就过了熊孩子时期,他在群臣眼中已经当了好几年的优秀太子,处处都完美。
突然逃课,把老臣打了个措手不及。
对方一开始都没认为太子这是在故意逃课,还当太子出了意外失踪了。急急忙忙跑去找王上汇报,请求派人去寻找太子。
幸而秦王政了解自家长子。
他安抚了老臣两句,说自己知道太子在哪里,不必着急。把人打发走之后,又顺着侍者们奇怪的反应寻到了太子的寝殿前。
然后他喊了儿子一声,就听见头顶传来回应。抬头一看,果然见到一个从屋檐顶上探头出来的少年太子。
秦王政问他为什么逃课。
少年扶苏答道:
“我不喜欢这个先生讲的东西。”
秦王政便让他先下来,屋顶太危险了。可扶苏不肯,还说在上面待着凉快,等天黑了他要在这里看星星。
太子许久没有闹过小脾气了,秦王政想了想,干脆叫人架起梯子,也爬了上去。
这个举动把扶苏吓了一跳:
“阿父?”
那时的秦王政已经灭了三晋,是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了。而立之年的王上爬房顶,说出去臣子都不会信的。
但他还是陪着儿子在高高的宫殿屋檐上等到了星月升空,和儿子谈了许久的心事。
青春期的少年人总有许多自己的想法,很多时候不爱和父母说。唯有像这样气氛正好的独处时,才会袒露一些心事。
秦王政于是知道了儿子闹脾气的原因。
他语重心长地劝道:
“不必为旁人的言语生气,先生说什么你记着就好了。他们说的不一定对,也不一定错。你先记下,对的你就照做,不对的你就置之不理。或许等到很多年后,你再回顾时,会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很多年后,扶苏当了秦二世,他再回忆那个先生的话,便不得不承认父亲说的是对的。
在有些事情上多顾虑一些,不要肆无忌惮地消耗父亲对他的宠爱,确实对他们的父子感情有利。
这并不代表他和父亲间的亲情很脆弱,只是再好的感情也需要双方主动去维护,那样感情会更加坚固和绵长。
扶苏伸手做出摘月的动作。
虽然什么都摘不到,但这样很有趣。小孩子才爱这么玩,成年人总是碍于旁人的眼光不敢肆意。
始皇顺着看过去,他有些怀念以前可以和儿子在屋顶上谈心的岁月。
现在他们两个都是成年许久的大人,爬屋顶不仅显得太过幼稚,还会惹得侍者和护卫担忧。明日被臣子们听闻,必然要引来一大波劝谏。
成年人总是身不由己的。
扶苏收回手,突然轻声说道:
“其实我后来知道父亲身体衰败的事情了。”
声音极低,身边的人凝神才能听见。若是稍微不注意,便会被夜晚的风声掩盖。
扶苏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让父亲听见。
始皇终究是听见了。
儿子只提了这么一句,他就知道儿子今日到底在为什么生气了。
他没有去澄清自己这次其实并未出于留后手的目的特意为太子铺路,因为他有时候也确实思考过万一自己突然暴毙该怎么办。
思考的结果就是扶苏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不必他做什么,扶苏自己就能把一切处理妥当。
因而始皇没再轻举妄动,避免自己做下的布置会让儿子察觉到他的隐忧。
可惜扶苏还是发现了。
始皇思索片刻,决定用别的方式委婉地安抚孩子的难过。
他假装没听见刚才那句话,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
他对扶苏说道:
“这回巡游原本是预计冬日来临前从东北返程的,赶赴赵地过冬后,夏季之前回到咸阳。如今先是在九原郡耽误了一季,又在恒山郡耽误了一季,等再去东北并折返回京时,只怕已经是下个冬日了。”
前不久翻了年,已是大一统四年。
也不知道他们回到咸阳时能不能赶在年前,不然大一统三年初春出发,大一统五年初冬回家,相当于在外头待了快两年。
始皇调侃道:
“上一回巡游时在齐地多待了几个月,都城中的臣子急得连日催促朕回程。今年又有耽搁,只怕下回巡游就要遭到阻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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