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死亡(49)
罪行终究还是被揭穿了。
井之原恍惚地看着眼前神情或惧或怒的众人,最后自嘲地笑了笑:“我也不想的。堀北老师他曾经也是我最崇拜的上司。”
他道:“上个月,我无意中发现堀北老师私下和港口黑手党的人有接触。”
他话音还没落下,铃木响子就反驳道:“不可能!堀北老师这样品行正直的人怎么可能会跟港口黑手党混在一起。”
井之原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也不会相信。得知这件事后我很害怕、不安地想找人商量该怎么办,但是我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堀北老师的支持者,我不敢信任任何人。然后,几天前,堀北老师似乎对我有了怀疑……他一定是发现我知道他的秘密了……
“昨天来到别墅,我们碰面的时候,他让我十点之后去书房,说有重要的事跟我谈。还说我‘大概是得知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消息’……堀北老师一定是想杀我灭口……我很害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铃木响子本来想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但转而想到了自己刚刚的反应,把话咽了回去。
就算当时井之原把这件事告诉她,她应该也不会信。
“那个时候,我非常恐惧,但是我不想死,所以只好先下手为强。堀北老师没有戴手表的习惯——这一点熟悉他的人都非常清楚,所以只要调快书房的挂钟就能骗到他。至于过程,和乱步先生说的一样。”井之原说完,解脱地长舒了一口气。
中岛敦惊愕之下喃喃自语:“……居然是这样。”
军警要员和港口黑手党有牵扯,发现了要员秘密的下属为了保命而杀死了他。
这其中的信息量太过庞大,让人一时有些难以消化。
渡边容秀看着井之原,似乎想跟他说些什么,但顾及这里人员众多,还是止住了。
他最终只是神情复杂地看了眼井之原,叹了口气。
一片寂静之中,站在人群外围江户川乱步忽然看向中岛敦:“敦,退后。”
后者愣了一瞬,而后跑到江户川乱步身边,不明所以道:“有什么事吗,乱步先生?”
江户川乱步撑着伞、没有回应,只是看向一旁和辻村深月站在一起的绫辻行人。
镜片反光之下,中岛敦看不清他的神色。
静默之中,中岛敦因为“月下兽”而格外敏锐的听觉忽然捕捉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细线崩裂的声音。
他身后,悬挂于大厅穹顶之上的水晶吊灯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轻晃了一下,而后陡然间毫无征兆地坠向地面。
原本围在大厅中央的人被这个变故吓了一跳,惊声尖叫,混乱不堪。
刺耳而尖锐的声响沉寂下来后,众人看到了地狱般的景象。
砸下的吊灯撞击地面后顷刻毁得面目全非。
原本正处在它下方的井之原则倒在地上,已然失去了生息。
折断后备显尖锐的支架从他身后穿胸而过,冰冷的金属泛着森然寒意。
周围,沾着殷红血液的破碎水晶挂饰散落一地。
第48章 铃兰花(四)
……
纵然对这样的结局早有预料,辻村深月还是忍不住闭上眼长叹了口气。
堀北善是军警的要员,他被杀害的这件事本身对军警一方而言就是极大的耻辱。
这就相当于对军警的挑衅,他们自然无法容忍。
也正因此,异能特务科才会让绫辻行人来处理这件事。
他们要的是能够确确实实地判明事件的真凶,并予以惩处。
——这就是异能特务科想要的结果。
“真是不得了的推理,没想到犯人最后会因为两盆铃兰花露出马脚。”
安排下属处理别墅内的“意外事故现场”后,渡边容秀感叹着看向绫辻行人和江户川乱步,发自内心地道谢。
“这次的事件真是辛苦二位了。”
虽然发生了一起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故,但事件终究是成功解决了。
“不过是一桩小事。”江户川乱步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根棒棒糖放到嘴里,不甚在意道,“毕竟帮助你们这些凡人解开迷题是名侦探的职责。”
绫辻行人原本像是在想什么事,听到他的话也只是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
渡边容秀对他们二人回应只是无奈笑笑,没有说什么。
毕竟天才总会拥有特权。
他说完,便又去忙着处理后续事宜了。
事件解决之后他要和上层有所交代,还要做好相关的安抚和之后的交接。
军警们在现场忙忙碌碌,中岛敦则因为虎过于灵敏的嗅觉被浓重的血腥味呛得有些喘不过气。
好在事件解决,江户川乱步也没用留下来的欲望,没待多久就带着中岛敦离开了。
时间接近傍晚,辻村深月陪军警一起做完此次事件的报告,本来想问绫辻行人要不要回去,却发现堀北夫人坐在客厅,面前摆着两盆铃兰,神色哀戚。
辻村深月犹豫着走过去:“堀北夫人,还请节哀。无论如何,您接下来都要好好生活。”
见她过来,堀北夫人勉强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仍旧难掩悲伤:“我只是觉得这一切太突然了。”
她是位看起来非常温和的女性,面容和蔼可亲。身上沉淀着种雍容的气质:“这位小姐,想必您也是政府的工作者吧?我丈夫是军警的高层,他的工作对我都是要保密的,因此我根本不知道他每天是在做什么,跟什么人见面。他说这要保密,我就从来不会过问。”
这位年长的女性缓缓说着:“我丈夫是位非常正直的人……说实话,到现在我都有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在我看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跟那群犯罪者扯上关系的。
“但是,也许的确有那么一次吧,我曾经看到他在家里接待过一个不像是政府成员的人。现在想想,那可能就是响子所说的‘港口黑手党’。”
“我在想,如果我当时多问一句,会不会能有机会劝劝他,不要那么做。但事情已经发生,再怎么样也于事无补。”她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而后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铃兰花。
“——这两盆铃兰,其实是井之原君去年送给我丈夫的。”
辻村深月给她递纸巾的动作一顿,看向那两株娇艳的铃兰花。
没想到这两盆令井之原罪行败露的铃兰正是出自他本人。
这实在令人唏嘘。
“井之原和响子是我丈夫看重的下属。我们两个没有孩子,所以对这两个后辈都非常喜欢。”
堀北夫人回忆着,脸色终于有了一丝真实的笑意:“我丈夫喜欢摆弄花花草草,却总也养不活。为了让这两盆铃兰活下来,井之原当初天天往这里跑,只为了按时给花浇水施肥。铃兰花开的时候,我丈夫开心地拿相机拍了照,还说要裱起来呢。”
“结果到最后,却是他的原因,变成现在的局面,还害得井之原君做出了这样不可饶恕的事……”
她像是终于承受不住这些接二连三的打击,情绪崩溃,掩面啜泣:“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眼中那么正直的他会犯下那样的过错……我真的不明白。”
辻村深月手足无措。
一旁正在指挥下属处理现场的渡边容秀颇有顾虑地看了眼在场的人,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空旷的大厅内,只有军警们清扫现场的窸窣声,和女人低低的啜泣音。
然后,绫辻行人忽然开口了。
“你的丈夫没有犯下任何过错。”
辻村深月看向他:“——老师?”
堀北夫人抬起头,遍布泪痕的脸上满是错愕:“您说什么?”
侦探倚在窗边,仍旧看着外面的景色,神色如常。
就仿佛那只是句无关紧要的话。
渡边容秀张了张嘴:“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