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喘息(16)

　　常安也伸出了手，试探着摸在猫身光滑的毛发上，脊背有些瘦弱，毛发好像暗淡了些，不像是之前的样子。
　　之前的样子……
　　这样的感觉，来得莫名其妙极了，他心里不由得一阵的奇怪。
　　停下手的时候，常安和那异瞳对了个正着，诡异漫身，他轻轻地问，“我认识你吗？”
　　那猫轻轻地叫着。
　　“我一定认识你对不对……”他低低自语。
　　“可是……是在哪里......为什么？”。
　　好像一切被笼罩在迷雾当中，虚幻着隔纱，显得不真切，总觉得，是他忘记了什么，还是他在找寻着什么。
　　那猫突然跳了下去，走了几步，在他的拖鞋前低声叫唤着。
　　常安走近了，才发现不光是拖鞋，还有他的钱包，钱不多，但是里面有他的手机，还有一些证件。
　　像是知道他准备干什么一样。
　　“是你吗？还是……他？”常安问，也不期待会不会有回答，只是自己说着。
　　凉凉的冷意如丝，缕缕将他缠绕，一点点地，覆盖周身。
　　常安打了颤，没有发觉。
　　他穿了拖鞋，拿着钱包。准备着暂时不回去七楼的屋子，那里，实在是让他一个人待不了了。
　　转身向附近的公交车站走去的时候，他身后跟了一只常人看不见的猫，静悄悄地，像是他独自的秘密。
　　一人，一猫，相隔不远，都往车站走去。
　　到了地方，却没有想到，他能够在这里遇见那老头。
　　老头背低得厉害，眼睛浑浊地看向来往的车辆大街，靠在等待的车牌边，像是在等什么人，又像是在等什么车来。
　　常安急急地走过去，拖鞋发出踩在地上的响声，像是惊扰到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发现了常安。
　　“孩子……”他唤了声，声音依旧如同砂纸般苍老嘶哑，但是又突然停住了，浑浊的眼看向他的身后，“那鬼猫…...怎么一直跟着你？”
　　鬼猫。
　　这原来是一只鬼猫，形似猫，行如鬼，不见活气，死气缠身的猫。
　　常安回头看了眼，太阳底下，那猫旁若无人地趴着，身下没有影子，像是飘在半空中，“不知道……它好像认识我。”
　　常安低低地说。
　　“鬼猫……”老人沉沉地看着他，声音像是无力，虚弱极了的样子，“鬼猫，死前饮血认主，死后若魂不散，便会生出些人识，找到你……会跟着你，大约你就是他的主吧。”
　　“我……”常安又看了看那只鬼猫，“为什么要找我？”
　　人死即魂散，入轮回，得新生。
　　这本该是一件周而复始的事情，为何，会在这里出现些差错。
　　老头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只是问他，“那符，可是起了什么作用？”
　　符？那方形的布包？
　　常安摸了摸手腕，那里空荡荡的，不知在什么时候就没有了。
　　什么时候呢？
　　老头看着他的动作，喘了口气，说着，“算了，老头子不行了，那符也是治不了什么厉害的东西了，丢了就丢了吧。”他看了眼路边，又转头缓慢地问，“孩子……那房子，还住着吗？”
　　常安捏了捏手里的钱包，低下了头，露出脑后一段雪白的脖颈，“我想搬出去。”
　　只是，搬不搬得走，却不由得他说了算。
　　“我能帮你的不多，孩子，到了一夜双岁大晦那天，那鬼……是最为虚弱的时候，天道正魂，多数的鬼魂会消逝伤亡，清理世间污浊残气。那时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再等到下一次，你……”
　　老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了，透过常安埋下的头，看见了脖颈处隐在衣物里的痕迹，独自哀叹了声“孽缘啊。”
　　含混着叹气，常安没有听清。
　　公交车在远远地驶过来，像一个小小的黑点在慢慢靠近，老人起了身，站在了一边等候，“鬼气一旦缠身，生死便相交。活人阳气渐弱，极容易被替了身，换了魂，到时候……还望着那鬼，能够护着你。若不然，生死人活在着世上，可是不容易……”
　　公交车的轮廓在慢慢清晰起来，车轮滑过地面，发出摩擦的声响，把老头的声音减弱了几分，常安只听见什么生死人。
　　他想要问清楚，却发现老头上了公交，门看着就要合上了。
　　常安急忙问，“什么生死人？”
　　“......”
　　车门合上了，将老头的声音锁在了门后，他没能听见。
　　只是车门合上的一瞬间，从玻璃门的倒影处，他看见了熟悉的影子。
　　宽额，薄唇，深远的眸。
　　将他搂进了怀，低低的声音在耳廓处响起，像是情人间的低语，在问着，“准备去哪？”
　　17.
　　冰冷的寒气从地上升起，将他从头到脚地包裹住，匆忙的路人在不远处经过，没有留心，没有察觉，只有他......只有他在和这鬼在一角。
　　光照着周围，恰好，在这车站的地方，落下一片阴影，影罩着看不见的鬼怪。
　　常安被这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影子吓了一跳，心跳猛地剧烈跳动着，但是周围冰凉的气，贴在裸露的皮肤上，却又使得他异常清醒。
　　“我......”那耳畔的气息实在是敏感极了，肌肤相亲的回忆一时间突然翻涌上来，他有些尴尬，只是低着头在说，“那屋子......有，其他的东西.......”
　　声音轻轻，没有少年人的清亮，反而有些低哑。
　　“什么东西？”身后的关寒问，远处的鬼猫上前来，也乖巧地蹭着，发出些轻微的叫声。
　　他听得见，但是周围的人......周围的正常人，都没有任何的感觉。
　　“我不知道......”常安看见了脚边的杂色的猫，“在说话，很多的......人，在说，我听不清，但是我看见了......”
　　他颠三倒四，话说得有些乱，整个人还留着一点的后怕，却在这一刻忘记了，身后的男人，也是那些东西之一，也是他所惧怕的鬼。
　　猫叫声突然传来，入耳，像是在附和他，他惊起，一身的毛孔紧紧收缩着。
　　但是大声地叫一声之后，又没有了，常安扭头去看，发现关寒将猫抱在了怀里，“小东西，别叫，......吓坏了......”
　　声音含威，像是恐吓，后面又变得轻了些。
　　那中间，有个什么称呼，他没能听清。
　　只有猫没有叫了，张着牙像是打了个呵欠，头蹭着，就要在关寒的怀里睡过去一样，。
　　“那些只是小鬼罢了，我只找到一个之前的下人，看见了吗？”关寒静静地看着他，目光落在他单薄的衣服上。
　　常安有些局促不安，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身上的痕迹好像刺痛，在彰显着存在感，“我看见，看见一个人，但我不认识他......”
　　猫突然跳到他身上，常安身子晃了晃，看着关寒。
　　眼睛隐在头发之后，被那冷白的手指拨弄开来。
　　关寒的手里，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一件黑色的大衣，样式古旧，却厚重温暖，披在了他的肩上，“你只是......忘了点东西。”
　　他说，眼睛深深压着，复杂到常安看不懂。
　　只是，他又一次地提醒了常安，忘了点东西......
　　只是因为这样，所以就要找上他来吗？
　　前尘往事，谁不是忘了就忘了，为什么，他要想起来。
　　他摸了摸怀里杂色猫的毛皮，不知不觉地问出了口，将下巴埋进大衣的衣领里面，声音空着，“为什么？”
　　自从遇见了这个男人......这只鬼，他总是在问为什么。
　　“‘为什么？’”关寒站在他身旁，半实的身影好像要陷进昏暗的阴影里，消失不见，他轻声追问，“记起当初来的时候了吗？”
　　常安声音瓮着，说“记起了。”
　　关寒轻笑了一声，常安没有抬头去看，感觉自己的耳朵有些烧。
　　他问，“知道怎么找来的吗？”
　　“什么？”常安不懂了。
　　“看看手腕。”
　　手腕？
　　常安低下头去看，露出衣袖外面一截白皙的手腕皮肤，上面隐隐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细细发红的痕迹。
　　像是什么绳子的印记。
　　衬在一块白色的猫毛上，显眼极了。
　　“这是......什么？”
　　常安看着，突兀又异常，像是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
　　关寒握上了他的手腕，凝成实体的凉气成手，实实地挨上了他的皮肤，激起他的手微微颤动，像是......那夜里贴近的冷。
　　暧昧的，含混的，让人颤抖的。
　　常安轻呼出声，又马上尴尬地咽了回去，他看着那指节分明的手握着那道痕迹，将他缓缓覆盖住。
　　“是我们的......信物。”关寒说，“是你，送给我的。”
　　那低低的声音里，含着怀念，还有着无限的深情。
　　常安看了一眼，发现那有些冰冷的脸上，有些显露着，无以言说的......痛苦，从那出神的眼里，常安瞥见一隅。
　　像是冰山一角，他好奇着，却又毫无理由去寻找原因。
　　“我......”常安顿了顿，犹豫着说出了口“我没有，那些记忆。”
　　所以，那些东西，总感觉是不是不属于他。
　　是不是应该任由他忘记。
　　冷气绕着他，落在他的肩上，明明毫无重量的空气，却好像在沉沉地压着他，就跟那眼里的沉重来得相差无几。
　　“想知道之前的事吗？”声音薄凉，冷气萦绕着，说了却又不等他的回答，“算了，跟我去看看吧，看看之前的故事，看看那些......记忆，你会明白的。”
　　“那我......会怎么样？”常安惴惴不安的心，在慢慢跳动着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也不知道那些回忆是不是将成为他的，“如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