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喘息(15)

　　他靠着起了身，转头看着，扫视这个房里的每个角落。
　　没有。
　　没有人影，没有那个......鬼。
　　他呼出一口气，回身落坐在床上，低垂着头，却发现自己身上......斑驳的痕迹。
　　暧昧的，亲密的痕迹。
　　出露在衣角挽起的地方，一点一点隐藏在衣物的里面。
　　他颤着手，掀开了被，挽上去宽松的裤脚，看着那蔓延的，睡着脚脖，蜿蜒而上的情事的痕迹，消失在大腿深处。
　　常安呆呆地看着，呼吸声变得小心翼翼，不稳，却在强迫自己看着。
　　房里好像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看不清天色，他不知时日，也分不清早晚。对时间的感知变得迟钝，但是身上的感官，却像是清醒了些。
　　他听见自己的呼吸，也听见......房里的窃窃私语。
　　小心地，在暗处，在说着话。
　　有人......
　　他们没有影子，只有声音。
　　黑暗里，那低低的墙角处，还有着其他的窥伺贪婪的目光，在看着他。
　　是的，是有的，那种被环绕着，阴冷袭人的可怖气息，是有人的。
　　不......不是人，那些东西，都不是活人，只是，没了生气的鬼。
　　游荡在昏暗里，找着替死的身，渴求着阴冷的人气，这么一群不甘心的死去的亡魂，在渴望着他。
　　他们，在黑暗里，静静地打量着他。
　　昏暗残缺的影，只露了半脚，那是来不及藏起来的，道行低下的鬼。
　　常安低着头，没有抬起。而放缓了呼吸，放缓自己极速跳动的心跳。怕被那些东西察觉到，他小心地听着，神经紧迫着，却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
　　那些东西，在暗里，死死盯着他。
　　在蠢蠢欲动。
　　这样的感觉不知从何而来，却精准地在告诉自己。
　　常安告诉自己他得出去。
　　他要出去这个阴冷的房间，这个异常的，被群鬼环伺的房间。
　　苍白着脸，他试图起身，往床下走。
　　却在起身的那一刻，变了些脸色——这身子，被那鬼侵犯的身子，还虚弱着，还有些无力。
　　冷气萦萦，像是安抚。
　　常安呼出一口气，咬牙起了身，他在余光里，看着那些躲起来的东西，看着他们的动作。
　　谨慎地，小心着。
　　他一动作，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了。
　　他们像是不知道，他会察觉到这些声音，所以那么明目张胆，那么吵吵闹闹。只是奇怪招着，这些个野鬼残魂并没有上前，只是畏缩着，藏在了昏暗的角落。
　　常安慢吞吞地走，一步一顿，看着，像是动作有些难受，身体有些不适。
　　但是实际上，他的额上，湿掉的发间，又隐隐地出了些薄汗，在眉角，在鼻尖，冒出几颗汗珠。
　　常安不敢有动作去擦，他只是朝着门口慢慢挪动着。
　　那些声音，好像也在缓缓跟着他动。
　　他状似不经意地扭头，却看见半个身子，半个人形的身子，在昏暗的光线处，藏了一半，另外一边，有些清晰可见。
　　他的心跳又快了一些。任凭谁突然看见房里出现了这样的人形，即使有些看不完全身，也是心里一惊。
　　那个人......那个鬼，常安只是看了一眼，便又低着头，那个鬼......面容有些扭曲，畏缩着身，弓着腰，在他看过去的时候更加埋下去了。
　　常安心惊胆战地出了门，没有再抬眼去看。
　　砰的一声，手上滑了力气，他把门关在了身后，自己也吓得抖了抖。
　　额上布满了汗，他喘了口气。
　　些许的黑气，跟着他出来了，绕上了他的被，攀上了他的肩，轻轻地缠着，勾着。
　　常安脚步不顿地往楼道口走去，不顾身后的说话声，赤着脚便下了楼，踩在冰凉的地上，他却没有感觉。
　　只是着急着，想要逃离那个地方。
　　他咬着没有血色的唇，指尖冰冷着，没有温度，他出了门口。
　　上午还是下午的时分，阴沉的云，遮住了大半的天，风吹刮而过，漏出一丝的微弱太阳光。
　　照在他冷白的脚上，一阵滚烫。
　　马上，常安把脚收了回去，把自己陷进楼房的阴影处。
　　但是，他却浑身冰冷，不敢相信。
　　他......？
　　怎么了......？
　　16.
　　常安呆愣着，又伸出了手去。
　　那微弱泛黄的光，亮亮地照在手臂上，暖意从光亮处生起来，安静地抚慰着他冰凉的手臂，仿佛刚刚的灼烧，像是错觉一般。
　　但是......真的是错觉吗？
　　他望着那被雾罩住的太阳，阳光从云层中一点一点剥离开，照射出来，让人眯了眯眼睛，刺得发痛。
　　那光，照得竟然像极了那梦里亮堂的火。
　　一阵眩晕。
　　常安静静地等待着刚刚突如其来的恐慌平静下来，冬寒围绕在身边，周身的凉意好像还没有散去，只是温润得，习惯了一般。
　　赤着的脚还踩在地上，冷白的脚背衬着灰色的地，显得有些突兀了。三两个路人走过，看着他奇奇怪怪出门的模样，回头好奇又装作不在意地盯着。
　　常安这才反应过来，他身上还穿着不怎么厚的睡衣，脚上来不及找到拖鞋，就那么出来了，慌慌张张，没了神去找了。
　　好在出了门，那些窃窃私语的说话声仿佛也就被关在了门后，离得他远了些。
　　他回过神来，裹了裹身上的衣服，阴柔苍白的脸上，冷冷着有些呆滞。眼角隐在额前长长的头发底下，眼帘半合，像是想到了什么，试探着再次伸出脚去，直到确定了是真的没了方才奇怪的感觉，他才慢慢地走了出去。
　　老旧的居民楼里，小巷很多，弯弯绕绕，来回曲折。大路离得很远，摩托车间或从某个街道里面钻出来，转个弯，又不见了。
　　冷风偶尔呼啸而过，刮在脸上，吹起水泥墙上斑驳的张贴广告一角，气朗的空中有乌鸦飞过，叫声寂寥凄惨，空空荡荡回响。
　　常安左右寻找着，将自己的身影贴着墙，指望周围的人不要注意到他。
　　他路过了早点铺子，门口没人，被稍胖的老板认出来了。那老板，大着嗓门问他咋这样就出门了，要不要来一点吃的。
　　吃的？
　　他好像很久没有感觉到饿，脑子昏沉着，也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
　　恍如隔世一般，感觉和这个世界脱离了。
　　常安甩了甩头，道了声谢谢就走了，路口处，他环顾了四周，什么人也没有。
　　他在找那个老头。
　　他知道，老头一定可以告诉他点什么东西。
　　或许，可以帮助他一点，或多或少就可以了。
　　什么都可以，关于这些看不见的东西的。
　　什么都可以。
　　常安期许着，但是没能够找到。
　　只有日光升得越来越高，似乎是到了正午，暖意大了些，打在身上，有点微微的热意，溢进血管里，触及冰冷的血，好像冷血动物一般在慢慢地汲取着温热的日光。
　　常安缓缓叹了口气，舒畅感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叽叽喳喳的孩子从远处跑过来，看着奇怪的他，睁着眼睛抬着头来回看。在常安来不及感到羞赧之前，又跑远了去。
　　常安挪开了视线，看着脚上沾了些灰，石子好像磕到了脚底，不知道有没有出血。
　　还在乱七八糟地想着，余光里，见着有一个孩子，哒哒哒地朝他跑回来，粉色小小的羽绒服裹得像个冰淇淋球。
　　是个女孩儿。
　　跑近了，怯生生地站在他面前问，“哥哥，我还是想摸一下你的那只猫咪，可以吗？”
　　常安愣住，朝着那冻得通红的手指指的地方回头看过去。
　　一只杂色的猫，乖巧地蹲坐在在他身后几米处，身下像是垫着什么东西，摇着尾巴，静坐在他身后，无害且驯服的样子。
　　但是，诡异极了。
　　这只猫......又出现了。
　　常安喃喃，“这不是，我的猫。”
　　那猫，像是听见了，从地上站了起来，张着四肢，长长伸了个懒腰，喵喵地冲他叫。
　　“哥哥骗人，猫猫还给你带了拖鞋，你看……”那小姑娘说着，就要哭起来。
　　杂色猫站起来了，轻快地朝他走过来，尾巴绕着他的脚腕，身子蹭着他的小腿，亲密地......像是相处许久的主仆。
　　常安僵着，不敢有什么动作。
　　前面几个大孩子看着越走越远，面前的小姑娘急急的，“哥哥，我就摸一下，他们都没有看见有猫猫，我摸了就去告诉他们。”
　　都没有看见吗？
　　又一次了。
　　果然，年纪越小的孩子，越能看见这些东西吗？
　　常安低着看了看，轻轻地说，“好，那我试试吧。”说着，他蹲着低下一边膝盖，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看着那只猫。
　　那猫叫了两声，跳着一下子钻进了他的怀里。
　　常安被手里突然的一阵柔软的毛发，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还愣着，面前的小姑娘就大着胆子伸出手去摸了摸猫的头。
　　他制止的话还没能说出口，只能在半路上咽了回去。
　　“小心一点。”他小声嘱咐着。
　　猫骄矜地叫着，仰着头，露出眼里的异瞳，在明亮的光下，漂亮得有些渗人了。
　　常安抱着猫，左右环顾着。
　　有猫在，那……那个叫做关寒的鬼呢？
　　怀里的猫，好像是带着和那个男人一样的体温，冰凉温冷，明明是死物的体温，但是却能毫无异样地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这猫……或者是关寒，究竟是怎么样的本事？
　　他，又到底还能躲开吗？
　　“谢谢哥哥！”清脆的童音打断他的思路，常安朝她笑了笑，却发现小姑娘又挥着手很快地跑远了。
　　笑意还泛在嘴角边，留了一丝，带着虚弱冷清的美。
　　怀里的猫仰着脑袋，在他的下巴处轻轻地蹭着，看着很是舒服惬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