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怖 上(152)
赵燕宝有些疑惑地接过这些文件,看了看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并没有什么心情读下去:“这个是什么意思?麻烦您简单说一下好吗?”
“简单来说,就是取不取兽,这个需要你们11人以少数服从多数达成最终意见。”赵法医表情平和,就像在交代普通公事。
“取兽?”赵燕宝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意思?”
“她的体内有兽,可以取出来,也可以带着兽下葬,我们尊重你们的选择。”赵法医说。
“体内?体内有兽?”这一次表示惊骇的是萧琴仙,“您是怎么知道她体内有兽的?”
“她的尸体已经显现出了红色兽记,就在额头上。你刚才不是也看到了吗?”
萧琴仙嗫嚅着:“我我刚才没敢细看……”
就在大家集体惊骇之际,牧怿然已经简单翻阅了《尸体意见处理书》:“这里面提到,兽可以永久保留体内,也可以取出由家人收藏纪念,还可以捐献交公——我想知道,兽在法律范畴内究竟是指什么?器官?孳息?还是被物化的某种商品?”
赵法医反问:“你们是刚来心城的?”
卫东小声说:“昨天才来的。”
赵法医这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兽是我们心城特有的存在,如果你们觉得难以理解,那就不妨将其想象成……胎盘,当孕妇分娩之后,胎盘的去留也是需要家属来同意的,可以由家人带走,也可以留给医院。不难理解,就是这么简单。”
但大家觉得这件事并不那么简单,尤其是自己人“体内有兽”这件事本身就让人无法接受。
赵法医的工作任务似乎已经完成了,他准备离开,临走时看了看同自己一样穿着白大褂的两位“同事”,便又开口说道:“你们的任务不就是找兽吗?这里就有现成的。”
“可是……”萧琴仙张着嘴半天也没说出来什么。
“放心,取兽之后的伤疤会做成无痕的,不会影响美观,”赵法医的着眼点永远和大家不在一个频率上,他拍了拍Lion的肩膀:“后续还有你们很多工作,加油干吧。”
Lion表情有些呆呆的:“喔们……还要做什么工作?”
“你们两个的老本行啊。”
“什么老本行?”Lion耸了耸肩膀,“喔只是个搞摄影的,能做什么?”
“给死者拍照片,”赵法医表情平静地看了看一旁的萧琴仙,“你来给她设计衣服,未婚的女孩子,一定要穿得漂漂亮亮。”
萧琴仙的脸刷的又白了:“我,我是婚纱设计师。”
赵法医见怪不怪:“这也是咱们心城的老规矩,未婚的人去世时是要穿结婚礼服的,你来给她设计婚纱吧。”
“……”
赵法医交代完这些,就夹起公文包匆匆离开了。
大家谁也没有去送他,萧琴仙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苍白着追下了楼去:“等等,您等一等!”
赵法医在一楼大厅停下了脚步,就见这个身材瘦小的女生追到自己面前,眼睛里闪烁着刚才所没有的光芒:“死者体内的兽,大概有多重?有多少斤?有多少克?!”
“这个是未知的,就是神仙来了也无法预测到,”赵法医笑着摇摇头,“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就像是赌石一样,谁也不知道里面的翡翠究竟有多少。”
第162章 绯色之兽09┃自杀。
赵燕宝望着放在桌面上的《尸体意见处理书》,沉默良久,整个人像一块青石做的浮雕,将一半心事隐忍进石头深处,另一半心事则冰冷地凸出来,有一种矛盾的失魂的清醒。
众人各怀心事,但在死者池蕾尸骨未寒的情况下,谁也不好意思立即说出自己的想法。
赵燕宝作为池蕾最亲近的人,从道义上讲是最有发言权的。
卫东心里不舒服,虽然在以前的画里经历过太多次死亡事件,但每次看到鲜活生命瞬间消逝,还是令人有绝望之感。
更给人添堵的是,大家千方百计想要找的绯色之兽居然在死者的体内,按照中国人的传统,这属于对死者的大不敬。——如果这事儿摊自己身上,也一定不希望旁人对至亲好友的遗体动手脚。
牧怿然打破了沉默:“虽然被确定为心脏病发死亡,但我们作为刑警还是要走个形式,将现场勘查一遍,这也是警局交代的任务。”
紧张尴尬的气氛似乎得到了一个缓冲,赵燕宝低声说:“去吧。”
牧怿然和柯寻再次进入了池蕾的寝室,等在外面的人也略有些放松,朱浩文低声向几位同伴道:“想喝点什么吗?楼下有咖啡。”
几个人几乎同时站起身来,唯有赵燕宝依然立在原地想心事,众人也不便打扰她,都轻手轻脚地下楼了。
这个时候没人有心情喝东西,朱浩文第一时间给秦赐拨了个电话,问清楚了那边正在发生的情况,也简短将这边的事情说了说,才将电话挂上。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朱浩文身上,卫东忍不住先开口问:“你刚才说那个智淳是自杀?”
“秦赐是这么说的,说是用手术刀割了手腕,死亡时间在凌晨1:00~3:00之间。”朱浩文并不觉得这个雷同的死亡时间是个巧合。
“已经断定是自杀了吗?我记得智淳和那个画家是住同一个寝室的吧?”罗维突然开口。
“法医和刑警已经去过医院现场,自杀基本可以确定。”朱浩文给在场每个人倒了杯水,“据说就寝之前这个人的情绪很正常,虽然对未知的夜晚感到恐慌,但并没有表现出绝望厌世的情绪。”
智淳和池蕾,一个用手术刀自杀,一个突犯心脏病身亡,两个人的死亡时间差不多。
无论自杀还是病死,这些似乎和外力毫无关系——老成员在以前的画里从未经历过如此“自然”的死亡事件。
“这里头肯定有说道,就是咱们猜不出来。”卫东的手肘放在膝盖上,两只手交叉着手指,“昨天晚饭的时候,这两个人的表现也挺正常的。”
“你昨晚不是喝醉了吗?”罗维问。
“喝醉这事儿挺怪的,在餐厅的时候一点儿事儿没有,从餐厅出来就觉得显晕,我估计可能是春天的缘故,我有点儿花粉过敏。”卫东并没把喝醉这件事当回事儿。
“刚才秦赐在电话里说,余极也喝醉了,昨晚早早就睡下了,所以并没有察觉到夜里的异常。”朱浩文说。
“我觉得现在分析这些都没用,”萧琴仙终于忍不住说,询问的目光看向朱浩文:“刚才秦医生在电话里有没有提到兽的事儿?智淳脸上有没有出现池蕾那样的兽斑?法医有没有给出《尸体意见处理书》?”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了朱浩文,仿佛刚才萧琴仙问出了所有人不好意思问出的话。
朱浩文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智淳的情况和池蕾差不多,秦赐他们也等着大家一起开会商量解决。”
萧琴仙的眼中再次闪烁出光芒来:“也就是说,他体内也有兽。这个智淳是独自一个人来的吧?他应该没什么同伴。”
萧琴仙这种赤裸裸的表示,反而像一只随时准备啖取同伴尸体的兽类。
萧琴仙随即又说:“刚才赵法医也说过了,咱们几个只要遵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就行——既然身在这个城市就该守这个城市的规矩,咱们之前世界的那个社会准则,大家最好暂时忘掉。”
Lion也表了态:“喔并不觉得那是对死者的不敬,体内的兽应该清除掉,喔并不认为那是什么好的东西。”
大家都不作声,在Lion看来,像是在默默对自己的说法表示肯定。
Lion继续说道:“万一这种事情发生在喔身上,喔也会毫不犹豫地捐献出体内的兽,喔相信妮也会这么做的,对吧?!”Lion看向身旁的萧琴仙。
萧琴仙一时不知该用哪种表情,毕竟这种假设本身就十分不吉利。
楼上突然响起来一阵异样的声音,大家仔细分辨,才发现那其实是赵燕宝的哭声。
朱浩文率先起身向二楼走去,人们也都陆续跟上去——赵燕宝是个隐忍的人,刚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导致她如此失控。
只有萧琴仙坐着不动,表情有些烦躁。
二楼客厅,赵燕宝靠在沙发上,还在低低哀鸣着,柯寻看了一圈儿,才从茶几下方拿出纸巾递给她。
“我不相信她会自杀,这里面一定有阴谋!这一定是画的阴谋!是画杀了她!”赵燕宝的眼睛红红的,带着恨意。
罗维蹙眉看了看赵燕宝,没有说话。
柯寻向大家解释:“我们在检查那个寝室的时候,在抽屉里发现了池蕾的遗书。”
“遗书?”众人很是吃惊,“这么说池蕾并不是犯了心脏病才……”
柯寻慢慢点头:“从遗书的内容上看,死者似乎是自杀。”
遗书就放在桌上,整张纸都被装在了透明的隔离袋中,这么做大概是为了保护指纹。
遗书只有几行字,很清秀的笔体写着——
燕宝,请原谅我的任性,我只是想在最美最好的时候将自己封存,就像是琥珀那样。
落款是四个字:池蕾绝笔。
“这是她的字吗?”牧怿然也在沙发上坐下来,就在赵燕宝的身边。
赵燕宝点点头:“是她写的没错,但是,她几次都曾从死神手中挣扎出来,也从未轻言放弃过,我不相信她会这样草草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且是在这么一个陌生的世界里。”
“如果真是画干的,大概采取的是蛊惑灵魂的那种方式?”卫东甚至庆幸自己昨晚喝醉了——以自己如此不坚强的意志,一定会被早早蛊惑了的。
“但为什么选择的是这两个人?这里面应该是有规则的,随着难度的加深,画不太可能这样随意地安排死亡。”说话的是最重视规则的朱浩文,“如果按照蛊惑灵魂的说法,那么所选取的死者,应该是意志力较为薄弱的吧,但这件事本身就是很难断定的。”
赵燕宝用纸巾擦干了眼泪,抬起头来,语气无比坚定:“我从不认为池蕾是个意志力薄弱的人,她长期和病魔做着斗争,起码比我要坚强。”
牧怿然手拿纸笔将刚才的一些话记录下来,等赵燕宝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才继续问道:“昨晚就寝之前,池蕾的状态怎么样?有没有说过什么让你印象比较深刻的话?”
赵燕宝仔细回想一番:“昨晚我们三个一起沿街回来,池蕾的话最多,她说这个世界虽然古怪,但她很喜欢这里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