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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丛之刀(58)

作者:priest 时间:2019-09-24 08:45:44 标签:兽人 天作之和

    怕他,又有一点想亲近他。
    因此借着火光,青良看见了对方眼睛里自己那副熊样,便恐惧羞愧交加起来。
    长安将在城楼石阶旁边的积雪上蹭了蹭自己刀刃上的血迹,继续说道:“不管你乐意不乐意,很多事你都是没有办法的,吓哭没办法,吓死了也没办法,你……”
    长安“你”到这里,便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了,看着青良那惊惧交加的模样,也很没办法,于是只是摇了摇头,伸手一指道:“你……唉,你还是去避风间里吧。”
    城门外面已经聚集了少说有上百人,半夜的时候微微起了雾,从上面看上去,影影绰绰得不分明,巨兽嘶吼着往上爬,城楼上老猎人的弓箭像是雨点一样地往下掉,城楼的好处终于分明了,把人往下戳,一戳一个准,仿佛在海上叉鱼一样,痛快得要命。
    长安观战了片刻,便没了耐心,每到秋冬他都不好过,城楼上猎猎的风很快便吹得他有些头疼,里面有根筋一跳一跳的。
    因而长安一抬手,将一具被守卫们抬着的尸体整个给挑了起来,擦着城楼上众人的头皮,抬手给抛了下去。
    老兽人“哎哟”一声捂住了脑袋,对长安咆哮道:“什么脏东西你就往人脑袋上攘,弄我一脸血!”
    长安面无表情地道:“早干了。”
    那具尸体穿透大雾,将一个正在往上爬的兽人笔直地砸了下去,一死一活两个人一同砸在了地上,下面的惨叫声已经分辨不出是谁嗷嗷出的。
    这一来,入侵者立刻发现阴谋败露了,再负隅顽抗也没用,他们人不够多,全死了尸体摞在一起也码不成一条通往上面的石阶,因而他们倒是十分识时务,远处立刻有人呼哨一声,不过片刻,这些半夜里如潮水一般来的入侵者又如潮水一般退了。
    翌日,直到清晨雾散了,换班的守卫才将这一批人换下来。
    早起出来干活的阿芬背着还没睡醒的儿子,远远地见到长安,忙对他招手道:“长安,过来帮我把门口的芽麦糖搬到屋顶上!”
    长安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拖着有些沉重的马刀走过去,站在阿芬家门口问道:“放哪?”
    阿芬一回头,这才瞧清楚他那一身干了的血,吓得“啊”一声,险些把手里的小篮子掉在地上,她目瞪口呆地看了他一会,意识到头天晚上出了事,忙推着长安道:“我的天,哪也不搬,你赶紧去找阿叶,这一身的血,我的天……”
    长安摆摆手,把马刀戳在一边,弯腰搬起阿芬晾的芽麦,轻巧地踩着突出来的石砖蹿上了屋顶放好,这才半垂着眼,拖起马刀,以之前那种慢吞吞的步速,半死不活地走了。
    而这时候,部落中的人们已经感觉到气氛变了。
    内城的防卫一宿没睡,十来具尸体整整齐齐地陈列在了首领和长老们平日议事的小广场上。
    厚厚的皮革帐门口坐着鲛人“啊啊啊”,正帐子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哭声,哭得直打嗝,“啊啊啊”在门口支着耳朵仔细地听,人话至今不会,却先跟着学了一口哭嗝,自娱自乐地“咯咯”有声。
    长安有心给他一脚,腿抬到半空,想起“啊啊啊”的丰功伟绩,又生生地收了回去。
    他掀开皮帐子走进去,只见头一天晚上被吊在队尾的几十个伤兵一般的男人摩肩接踵地坐了一屋,上坟似的,一水的悲伤沉痛。
    长安顿时一个头变成两个大,再想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华沂瞧见了他,一边招手叫他过去,一边亲自站起来搂着长安的肩膀将他拎了进去,短短几步便不动声色地在他身上摸了个遍,确定什么事也没有,这才松了口气,叫人给他腾出了一个小塌,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先去歇会,睡一觉,睡醒了我和你说。”
    长安眼皮都快黏在一起了,当即顶着一群人的注目,四仰八叉地往小塌上一躺,骨头“嘎嘣”一声。
    他蜷缩起肩膀,沾枕头就着,隐约听见有人低声说了什么“黑风扑亚”,剩下的话没听仔细,便迷糊了过去。
   
    第56章
   
    长安是被一阵哭声闹醒的,帐子里的人都已经走光了,此时十分安静。他的肩膀有些发僵,躺得时间长了总会这样,阿叶说是气血有问题,长安听了也就作罢,没往心里去,他身上没问题的地方实在有限,挂念得完脑袋也顾不上脚,不如随他去。
    这时,两只手却突然将他的上半身抬了起来,华沂不轻不重地在他的肩膀后背上揉捏起来。长安迷迷糊糊地半趴在他的腿上,眼睛半睁半闭地眨巴了两下,仿佛他又变成了一个小家伙,病病歪歪地趴在哲言怀里,有点弄不清今夕何夕。
    然而过了片刻,他的鼻尖情不自禁地轻轻抽动了一下,没有闻到记忆中的草药味,这才随着上身血脉畅通,重新清醒过来。
    华沂见差不多了,这才松开手让他起来,把小火炉上架着的一碗鱼肉粥端了下来:“吃点。”
    长安指着帐外问道:“那个东西又怎么了?”
    华沂道:“别管他,装的——这个鲛人上岸没有几天,狗屁能耐没学着,这会倒长行市了,学会假哭了。”
    长安仔细一听,果然这哭声不怎么对劲,哭得不是平铺直叙的,而是高低起伏,别有韵律,婉转得跟唱小曲似的,间或还夹杂着几个颇有节奏感的小哭嗝。
    华沂笑道:“听见了么?这哭得可真好听,过一阵子说不定就有人愿意花钱雇他假哭了。”
    长安没听说过还有人愿意花钱干这种事,华沂便伸手摩挲着他的头发,目光一点一点柔软下来,轻声解释道:“总有些人不孝顺爹娘,还不愿意给别人知道,阿爹阿妈死了,便雇一帮人去他家门口哭,外人看起来好看……行了,这些烂事,你不用懂。”
    长安一口喝掉了半碗粥,腮帮子鼓鼓的,华沂看了他一会,忽然说道:“你过来跟我住吧?”
    长安猝不及防,吃得本来就急,想说话,没顾上嗓子眼里有热粥,顿时给呛住了,咳得昏天黑地。华沂一边偷着乐,一边努力将脸上的表情掰成忧虑的样子,拍着他的后背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看,喝个粥都能呛着,你这日子过得啊,实在是乱七八糟。”
    长安好不容易顺过一口气来,脸红脖子粗地对他说道:“滚蛋。”
    华沂便不言声了,用一副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贤妻良母似的表情恶心长安,看着他笑而不语,等他的答案。
    长安一边忍着身上的鸡皮疙瘩,一边放慢了速度,将剩下的半碗粥也喝干净了。他将小碗在手中转了两圈,这才略微有些踟蹰地问道:“两个男人,可怎么过日子?”
    华沂闻言,目光立刻一冷,他一把按住长安的肩膀,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压低声音,略带些逼迫的口气问道:“是谁?跟你在背后胡说了什么?”
    华沂大部分时间是个睿智远见、心胸宽广气度也温和的首领,对得起手下人,也很对得起自己的部落。他中途接手一个部落,短短几个月便得心应手,而后天灾逃难,死了不少人,可却不停地接纳其他的逃难者,至今他们部落的规模已经是洛桐领导时候的三倍。人们愿意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说明这个首领做得确实可圈可点。
    然而毕竟人无完人,谁都有脾气上来的时候,长安脾气上来的时候会比平时粗暴,华沂比他城府深得多,一般不会表现出来,只是他肝火愈盛,心反而越冷,于是便会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别人。
    长安那句话音没落,在华沂心里,已经惊涛骇浪般地出现了七八个不同程度不同目的的阴谋诡计——他认定了长安眼大,这些鸡毛蒜皮从未入过他的眼,甚至几年前在山洞里,他连小崽子是怎么生出来的也弄不清楚,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
    然而长安却顿了顿,坦然道:“没人说什么,我自己想问的。”
    他虽然可能确实比别人心性迟钝一些,可也并不瞎,再愣头愣脑的少年也有长大的一天。秋狩节那日过后,长安便对这些事上了心,时常会留心观察别人“家”是怎样生活的,也会追溯他幼时那份似是而非的记忆,不可避免地觉出了几分荒唐,似乎有点别扭。
    怎么个别扭法,他说不清楚,就好比大多数人都用右手拿筷子一样。左手拿筷子有问题么?长安想不出这当中的道理怎么错了,然而就是别扭。他还见过阿芬纠正小吉拉,硬生生地把小东西的左手给掰回了右手。
    阿芬只是说,过节的时候大家坐成一圈吃饭,跟别人不一样,胳膊肘容易打架,不好。
    他见过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可不知为什么,终究没有一起长久地过日子,这样和别人不一样,会不会也……不好?
    华沂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男人收敛了笑意,脸色沉了下来,话音里仿佛冻了冰碴子似的,手也很重,问道:“怎么?你打算反悔?长安,我这里可不兴反悔,你应了就是应了。若是你不点头,我没二话,绝不争你什么,可你既然已经亲口答应了、点了头,若是再朝三暮四摇摇摆摆……”
    ……我非得跟你不死不休不可。
    华沂的后槽牙轻轻地磨了一下,心里对自己说着“还没到那种地步”,于是把那伤感情的后半句话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这一辈子,实在是对别人的背叛太深恶痛绝。
    长安不适地往后仰了一下头,皱眉道:“我没想反悔。”
    随后他慎重地思考了片刻,商量似的说道:“你还是去我那里住吧,我那清静,你的帐篷一天到晚人来人往,太闹腾,如果有事,你再过来跟他们说,你看行么?”
    华沂听了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片刻,之后方才脸色一缓,眉梢轻轻地挑了一下,露出一点笑模样,默不作声地凑过去搂住他,继而在长安脖子上轻轻地亲了一口。
    华沂沉声道:“行啊,那我过两天再搬,这阵子要打仗了,我住这边方便些,你先把地方给我收拾出来,我要跟你住一个屋,听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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