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者(96)
一束量子光从埋骨地直冲天际,半径两百米内的竹子全部连根拔起,燃烧着化成灰烬,还有那些不知名的吊尸,都被这张厚重的能量网吞噬,灰飞烟灭。
整个北郊震动了,黑骰子和转生火一起,把没来得及穿骨骼的贾西贝护在身下,这是牡丹狮子真正的实力,足以翻天覆地。
一山之隔的成沙港,孔雀翎失去了耐性,和她纠缠的这伙人明显是在拖延时间,而且他们中没有一具类似牡丹狮子的骨骼。
正觉得蹊跷,从成沙背后,从密林覆盖的郊外传来一声巨响,像狮子下山,又像山林崩塌,江水陡然后退了半米,露出岸边的石矶。
这个声音不是柳臣第一次听到,是牡丹狮子!
孔雀翎收刀回身,传来巨响的地方是埋骨地,只有梅针箭一个人镇守。
龙门组的人听到炮响,以砍刀为首,分散向周围的河道撤退,孔雀翎旋即确定,自己中计了。
“分社!”战车队指着逃散的杂牌军,“要不要追击?”
“小喽啰,不必了,”孔雀翎放下长刀,神色凝重,“牡丹狮子马上就到,全员做好迎战准备。”
“牡丹狮子”四个字一出,战车队顿时没了声音,像是惊愕,又像是茫然,忐忑地盯着北侧山林。
仿佛回应他们的好奇,一个赤红色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山林上空,握着双刀,背上有金光闪烁,径直飞来。
成沙堂的人惊了,飞行骨骼,很多年轻人都没见过,对陆上作战的战车队来说,是最恐怖的制空力量。
“不要轻举妄动,我单刀会他!”孔雀翎抡起长刀,大步迎上去,女人的心怎样都是柔软的,挡在这群无辜的年轻人面前,不想让他们无谓牺牲。
逐夜凉本就是奔着她来的,南方分社的社长,只要拿住她,就有可能把岑琢从猛鬼城里提出来。
降落、踏地、横刀,他自报家门:“伽蓝堂,牡丹狮子逐夜凉。”
孔雀翎和白濡尔俱是一怔,他报的是伽蓝堂,不是狮子堂。
“染社南方分社,”蓝绿色的骨骼晃了晃刀尖,这把刀少说有一吨重,一旦被砍中,就算装甲不裂,也会出现一个凹坑,“孔雀翎柳臣。”
说着,她悍然出刀,头一刀直奔逐夜凉的脖颈,从侧面,带着飒飒风声,右狮牙迅速入鞘,逐夜凉手掌左推,在颈边把刀刃接住。
孔雀翎不意外,三年前就见识过牡丹狮子的实力,双刀、重炮、狮子面罩,是所有人的噩梦。
让她意外的是,逐夜凉非常急躁,不讲战术时机,居然硬使出一股力,把她的刀刃生生掰断:“得罪,我的会长在等我。”
会长?白濡尔不是应该称千钧吗?不等孔雀翎反应,逐夜凉扔掉断刀朝她扑来,用的是擒拿技,孔雀翎立即明白,他指的是猛鬼城里那个岑琢,他是想拿自己当筹码要挟汤泽,救人出来。
可她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他如愿。
孔雀翎震起背后的刀丛,刀刃反着装甲的蓝绿色,连成一面刀墙,霍然旋转起来,如同索命的旋风,向逐夜凉刮去。
逐夜凉的辅助视力没有视觉差,清楚地看见她有十条刀叶,交叠着,插在一个小型电机上,他稳稳撤了几步,准确出手,握住最外侧的一叶,振臂一扯。
“啊!”孔雀翎惨叫,半跪在地上,那种疼,大概类似于四肢折断。
逐夜凉毫无恻隐之心,趁她半跪,拿住脖子,将剩下那九叶一叶一叶往下拔:“疼吗,要恨,就恨你这套骨骼的设计。”
牡丹狮子是杀人机器,为了狮子堂曾经不择手段,但白濡尔从没见过他这样,简直就是个红了眼的疯子,为着一个人,什么都不顾。
孔雀翎痛苦哀鸣,整具骨骼挣扎着咔咔作响,战车队看不下去了,年轻人带头抗命,向逐夜凉发射中子炮,腾起的硝烟中,一道火焰席卷而来,是及时赶到的转生火,和配合着引爆中子场的黑骰子与日月光。
成沙港陷入混战,逐夜凉不关心战场,冷酷地揪住孔雀翎最后一片“羽刀”,连根拔下,她是他重要的人质,要带着去江汉。
就在这时,本应尘埃落定的时刻,孔雀翎扳住逐夜凉的手腕,向着那片雪亮的刀叶,猛地把胸膛撞上去,眨眼间,刺穿了御者舱。
逐夜凉没料到,立刻把刀叶抽出来,这女人比大多数男人决绝,让他想起搅海观音,在太涂核电站的冷却塔下,扇着染血的睫毛。
孔雀翎从手中滑下去,目镜灯熄灭,像一片轻盈的羽毛,落在满地零落的刀刃上。
逐夜凉摊着手掌:“不……”
白濡尔能感觉到,他变了,无论是残忍地折磨对手,还是惋惜对手的死,都带着感情,比过去更像个人。
人质死了,岑琢怎么办?逐夜凉的CPU发烫,广目天王号到江汉的时候,他要岑琢好好地在那儿等他!
在攻击性和机动性上,战车不是骨骼的对手,转生火它们很快结束战斗,逐夜凉把柳臣从孔雀翎里拖出来,让高修打开黑骰子的前置镜头。
高修愣了愣。
每具骨骼都有视频备份功能,摄像头有三个,分别是光学目镜、右肩的前置镜头和背后的发动机监控器,可以实时传输影像,也可以保存作战记录。
“你疯了,”御者舱里,白濡尔猜到他的意图,“你这是打草惊蛇!”
“我必须这么做,”逐夜凉冷声,“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我到江汉的时候,岑琢安然无恙在那儿。”
“他安全了,我们呢?”
“耳朵,他在牢里,随时可能没命。”
高修右肩的摄像灯亮起,镜头里是一片焦黑的狼藉,全武装的牡丹狮子站在中间,猩红的身姿光彩夺目。
“汤泽,我回来了。”逐夜凉说,霸气、可怖,带着压抑的怒意,和由绝对力量撑起来的张狂。
一句话,高修就头皮发麻。
“我在成沙,”逐夜凉提起柳臣的尸体,狮子面罩的表情模块运动,模拟出一个笑,“你在江汉乖乖等我。”
让人毛骨悚然的挑战宣言,但逐夜凉的重点不是这个。
“我的会长还好吧?”他问,随之亮起全身的照明灯,像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像一束冲天的火光,“等我到江汉,如果发现他少了一根头发,你、和你那帮废物干部,全要用血来补偿!”
高修被他的煞气镇住,下意识后退一步。
“汤泽,”逐夜凉逼近镜头,其实是逼近镜头对面的染社最高权力,“我要他毫发无损,你明白吧?”
白濡尔瞪着说出这一切的CPU,嫉妒它对岑琢的思念。
“到了江汉,如果我见不到他,”逐夜凉拔出狮牙刀,刀刃交叉,架在狰狞的狮子面罩前,“整个染社都要给他陪葬!”
录制到此结束,高修关掉摄像头,在战车队里随便找个活口,通过加密口令把视频传输到战车操作系统,南方分社自然会把录像转给总部。
随后,伽蓝堂撤出港口,原路返回广目天王号,从北郊的锚地驶出,沿主航道向下游航行,目的地江汉。
“从现在开始,我们进入高危区域,”逐夜凉从御者舱里挽出白濡尔,设定航行参数,“四百公里,我们可能要走五天,甚至十天,在这期间,包括耳朵在内,全员睡驾驶舱,二十四小时轮流值守,每人十二小时。”
“明白!”三个年轻人异口同声。
“你们谁和谁的关系好,也不许陪着轮值,或者代替值班。”说着,逐夜凉看向元贞和贾西贝,两人对视一眼低下头。
接着,逐夜凉的目镜竟然向高修转过来,在他和白濡尔之间短暂停留:“每个人,都要保证最佳战斗状态。”
高修愕然,只是一个吻,他是怎么发现的?
“逐哥,你看。”元贞指着背后的成沙,远远的,能看见港口上立起来一面黑旗,是白濡尔的怒吼狮子。
逐夜凉不意外,龙门组干的,他们和白濡尔达成了交易,归顺狮子堂,并获得甲字成沙的实际控制权。
第82章 戏弄┃“他为你而来,用血与火,为你铺一条自由的路。”
“你真的……杀了刁冉?”岑琢问。
黑暗中静了一阵, 鬼魅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洛滨?”
“不是吗, ”岑琢蹙眉,“可你说这些的语气……”
“不是。”鬼魅斩钉截铁。
但那间红屋子里的情况, 洛滨是怎么杀的刁冉, 那些细节, 除了他们俩,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岑琢心口一阵发紧, 故事里的刁冉和洛滨, 就是眼下的他和逐夜凉,单方面的憧憬, 得到的却是背叛。
“你不想知道之后的事吗?”鬼魅问。
岑琢意外:“还有之后?”
“对, 那天晚上, 洛滨借着酒劲儿连夜点兵,过江吞并了甲字江汉,一开始07师激烈反抗,251旅根本顶不住, 后来洛滨亮出了刁冉的尸体……整个过程只有四个小时, 他成了07师的师长, 江汉独一无二的主人。”
岑琢哑然。
“第二天,洛滨酒醒了,”鬼魅的声音有些颤,“他很后悔,刁冉那句‘喜欢你’总在他耳边响,响得他要疯了。”
岑琢想起鬼魅说过:骗人的不比被骗的轻松, 有时候,被骗的已经不在了,骗人的,却一辈子活在懊悔里。
“当时07师有好几个实验室,除了正在测试的黑色金属,刁冉还秘密研究了意识移植技术。”
意识移植,通过技术手段截取人类的意识波,数字化后从生物载体移植到机械载体,据说政府军试验了很多年都没成功。
岑琢惊讶,逐夜凉用的就是这种技术。
“洛滨让实验室把刁冉的大脑取出来,提取他的意识,再打造一个机械能量场,以二十二种成熟算法做支撑,用庞大的数据云做基库,创造一个‘思维床’,足以承载人类有史以来的全部智慧,甚至预知未来。”
然后,把刁染移植进去。岑琢打了个冷颤。
“那个英俊的肉身虽然腐烂了,但刁冉的思想,他聪明的大脑,还有他的佛心,他对自己的爱,洛滨希望,可以一直陪着他,直到死去。”
“成……功了吗?”岑琢轻声问。
许久,鬼魅没回答。
“哥?”
“没有,”长长的一声叹息,“两年多,上千次失败,最终只成功地移植了逻辑分析能力,而情感那部分,永远消失了。”
这个结果,岑琢替他惋惜。
“即使这样,洛滨仍把那个机械能量场当作刁冉,为他造了一个匣子,时刻放在办公桌上,”鬼魅笑了,“还撒了一把黑色金属进去,因为磁场,金属颗粒悬浮起来,聚在一起像一颗心脏,旋转着,仿佛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