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者(36)
高修从没见过他兄弟这样,不太相信:“那什么的时候,想的是他吗?”
元贞呆了呆,闹了个大红脸:“我哪有功夫那什么!”
“哦,”高修点点头,然后说:“在北府,让我和他一组就好了。”
元贞回想贾西贝沾着唾沫给自己擦脸的情形,他红着脸叫哥的样子,一双白白的小手,掌心温热:“还是别了,是你,我也得炸。”
高修斜他一眼:“哥们儿,你醋劲儿还真大。”
元贞不否认,眯着眼睛警告他:“谁也不许说,尤其是贾西贝。”
“那什么,”高修有点犹豫,“我不说,你不会干什么吧?”
元贞瞪起眼睛:“我他妈能干什么!”
“那小子傻兮兮的,你占他便宜他也不懂,”高修担心,“摸一把、搂一下、亲一口什么的倒算了,你不会……”
“高修!”
“哥们儿你别急呀,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
元贞一脚把他从暗处踹出来,骂骂咧咧往回走,贾西贝看见,绞着指头穷操心:“怎么又吵架了……”
张小易盯着他拧来拧去的细手指,心里静不下来。
“贾西贝,”元贞回来叫他,“坡底下有条小溪,你带张小易去打点儿水。”
“嗯。”贾西贝乖乖听话,拍了拍小屁股上的土,抓起张小易的手。
高修看他们走远,和元贞并肩坐下:“大哥,那野小子是个‘跳儿’。”
跳儿,伽蓝堂的黑话,卧底、线人的意思。
岑琢没意外,但是问:“能确定吗?”
高修和元贞对视一眼,只是可能性比较高的推测。
这时逐夜凉开口:“能。”
众人顿时安静。
“这门炮,”逐夜凉指着自己背后,“是牡丹狮子的配炮,狮子吼。”
岑琢心下一惊,果然,接下来逐夜凉看向他:“你没认出来吗?”
号称牡丹狮子的御者,不可能认不出自己的炮筒:“怎么会呢,”岑琢面不改色,“正是因为认出来了,才必须背走,哪怕拂了我姐的面子。”
逐夜凉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为什么……”元贞问,“这门炮是狮子吼,就能证明张小易是‘跳儿’?”
“因为掌握狮子吼的,是太涂堂堂主,”逐夜凉答,“这种级别的装备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垃圾场。”
“可……”高修不解,“既然是狮子吼,太涂堂怎么会把它拿出来当诱饵,这不等于拱手让人吗?”
金水试着背过这门炮,她明白:“因为他们以为根本没人背得起来。”
高修懂了,太涂堂是想用一块谁也吞不下的肥肉,让伽蓝堂从内部四分五裂。
只是他们没料到……
“你是怎么背起来的?”这回换岑琢问逐夜凉。
“你忘了,我是红外辐射供能,”逐夜凉坦率得近乎得瑟,“还真没遇到过什么装备是我背不起来的。”
全员无语。
“要弄死那小子吗?”高修问。
“不急,”岑琢说,“越是好斗的蚂蚱,越要让他跳,那才有意思。”
逐夜凉轻哂:“变态。”
与此同时,贾西贝和张小易手拉着手往山坡下看,“有点陡,”贾西贝害怕,更怕张小易怕,逞着强说,“我背你吧。”
张小易一眼就把他看穿了:“我怕你背着我滚下去。”
“那、那怎么办?”贾西贝着急地抿着嘴,贞哥给他的任务,他必须完成。
“你等着吧,我下去。”说着,张小易抢过他手里的空桶,目测好落脚点,一个箭步凌空而下。
贾西贝惊呆了,这孩子动作敏捷、身姿矫健,之字形迂回下坡,有效缓冲了大坡度带来的冲力,快到坡底时单脚急停,稳稳刹住,连裤腿都没弄湿。
十几分钟后,他背着装满的水桶爬上来,额上出了细细一层汗,正好吹来一阵风,贾西贝赶忙把他抱到怀里,脑门贴着他的脑门,宝贝似地搂紧:“别让风吹着,生病就糟了。”
张小易瞪着眼睛没动,像是僵硬,又仿佛酥软,一霎时让他想起妈妈,很久没有过的,发自内心的脆弱。
风过了,贾西贝放开他,要从他手里拎水,张小易红着脸没让:“你那手指头细的,再给你勒断了。”
贾西贝看看自己的手,是打过仗、操纵过骨骼的手:“才不细呢,你看。”
张小易瞥一眼,虽然已经偷看过很多次,女孩子似的、软绵绵的手:“我要是他们,绝对不带你来这儿。”
“啊?”贾西贝以为他觉得自己没用,“干嘛不带我……”
舍不得,一个小小的声音从心底冒出来,张小易慌张地低下头:“要是我,就盖一个大房子,把你装进去,让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哈哈,”贾西贝笑弯了腰,“你真是小孩子,我才不喜欢住大房子呢,我想当御者。”
“御者有什么好,”张小易板着扑克脸,“你喜欢血、死人?”
不,不喜欢,贾西贝瑟缩:“御者……不是杀人的,是帮助人的。”
“谁跟你说的?”恍然间,张小易脸上闪过一抹嗜血的老成,“御者就是拿着刀,割下前进路上的所有头颅,然后告诉全世界,我是最强的。”
“才不是呢,”贾西贝撅着嘴,“御者是保护弱者的,御者的目标是和平。”
“和平?”张小易嘲弄,“什么乱七八糟的。”
“怎么是乱七八糟……”贾西贝不知道怎么形容,“我们的父母不用死,有很多很多开心的事让我们笑,我们手拉着手,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多好呀。”
张小易停下来,出神地看着他,和平?有爸爸妈妈疼爱,想笑就笑,还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很快,他摇头,因为他知道,那种世界根本不存在。
他不知道的是,刚刚那一刻,自己的眼睛有多明亮。
第31章 刺客┃他们俩像两只无家可归的野猫,依偎着。
丁焕亮颤了颤睫毛, 睁开眼。
对面是窗, 还没装窗帘,充沛的日光明晃晃照着脸, 江汉的春天和沉阳不一样, 热得人生厌。
肩膀上横着一只粗胳膊, 他推开,撑着床想下地, 背后的人整个搂上来, 收拢手臂,把他抱回去。
“喂, ”丁焕亮厌烦地皱眉头, “饿死了。”
“再趴会儿。”贺非凡拿额头抵着他的后颈, 打呵欠。
“别腻歪,行吗?”丁焕亮冷冷的。
贺非凡松开手,眼前是一片布满刺青的背,一只女体骷髅, 长着六条白骨手臂, 上面两只越过腋下往前直到乳头, 绘成揉捻的样子,中间两只抱着胯骨经腹股沟往下握圈,下面两只在臀部,顺着丰满的弧形曲线向里探去,不见所终。
“操,”贺非凡在丁焕亮脖子上舔一口, “我真佩服自己……”然后挑逗他的耳朵,“从后边来都没软。”
丁焕亮拿手肘顶他:“我看你挺来劲儿的。”
贺非凡缠着他,利用体重优势把他摁在床上,床垫发出嘎吱的声响:“一直想问你,干嘛纹这种东西。”
丁焕亮斜飞着眼角,往后看:“不是我纹的。”
贺非凡盯着他的嘴。
“是以前的88号会长,我老大,”丁焕亮笑了,笑得像刀子一样,又冷又艳,“他喜欢这种东……”
贺非凡突然朝他低下头,像是要亲吻,丁焕亮吓了一跳,贺非凡却停了,似乎没想好,或是怕自讨没趣:“真不是个东西啊,你老大。”
“那有什么,”丁焕亮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拿一身皮换88号的位子,值了。”
当然,他拿去交换的不只是皮。
贺非凡放开他,看他裸着身体,扭着背上的森森白骨,下床洗澡,妈的,他掀开被子一看,又来劲儿了。
这是间临时公寓,司杰给安排的,应该是北方分社在江汉的财产,很简陋,只有四五十平,而且陈旧,除了床和淋浴、炉台一些基本生活用具,什么都没有,他们俩像两只无家可归的野猫,依偎着,在小屋子里相依为命。
丁焕亮从淋浴间出来,贺非凡已经弯着腰在做早饭,满屋子呛人的烟气。
“有鸡蛋吗?”丁焕亮探头。
没有,贺非凡翻动锅里的玉米淀粉蔬菜饼:“这星期的吃完了。”
墙上的电话忽然响,这里的号码只有司杰知道,丁焕亮催促:“去接电话。”
贺非凡没动:“你怎么不接?”
“你是染社的组长,”丁焕亮反问,“我是什么?”
贺非凡放下锅,说了一句:“翻一翻。”
丁焕亮抓起铲子,他没碰过油烟,也不想碰,压着饼子在锅里乱蹭,然后,闻到了一点糊味儿。
贺非凡放下电话,回来握住他的手,挑起饼子翻了个面儿,这样,丁焕亮就被他从后头搂住了。
炉台对他们来说有点矮,玉米淀粉变得硬而松脆,零星的一点油,却有家的味道。
“糊了。”丁焕亮说。
贺非凡嗅着他的湿发,清水和香皂的味道:“糊点儿好,糊了更香。”
是吗?丁焕亮觉得背上热热的,那具白骨蠢蠢欲动。
这时,贺非凡说:“分社把花蔓钩和骷髅冠弄回来了,做了第一轮修补,让我们有空去看看。”
丁焕亮倏地回头,浅淡的瞳仁里有火苗在跳:“他妈的,终于……”他神色变了,之前的慵懒、优柔,还有觉得这里像个家的可笑念头,全都一扫而光。
“吃完饭就走。”贺非凡也一样,某些温馨的东西没有了,他们两个又是凶残的御者,是时刻准备着抓住机会的野心家。
骨骼在第一修理厂,离染社总部很近,步行过去,要横穿整个江汉市中心,这里不是北府那种边陲城市能比的,道路笔直平整,主要建筑物周围都有绿化,看不到褴褛的断肢者,甚至有女人在街上走动,嗅不到一丝凋敝的气息。
“不愧是江汉……”丁焕亮惊诧。
“毕竟繁荣了十几年,”贺非凡说,“染社、狮子堂,还有之前一支政府军割据势力的总部都设在这里。”
他们进入修理厂,没人拿他们当个人物,在作业区听了半个多小时噪音,才有人领他们到出厂区,花蔓钩和骷髅冠并排立在架子上,焕然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