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清想睁眼的,可他睡着了,就这样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还是趴在桌上,抄了一夜的书却不见了。
沈晏清想着该去学堂了,不然可能又要挨骂。
他换了一身新的衣服,几个太监抬着步辇,他坐在步辇上,靠着软枕。
外面的路上扫出一条小道,步辇抬过昨天沈晏清踹过一脚的雪堆,他突然的想起那件被他随手丢掉的狐裘。
沈晏清想问被雪掩盖过的地方有没有一件衣服,可他不想直接的问,便问跟着他的一个小太监:“那堆雪下有什么?”
因为他的发话,步辇停了下来,两个小太监推开雪,底下什么也没有。
沈晏清说:“算了。”
看上去如此名贵的狐裘,被什么人捡走,也说不定。
步辇继续抬着往学堂的方向走,到了学堂,一个偌大的书房仅放着两张相对的桌子,沈晏清坐下,可对面的李煦却没来。
沈晏清觉得有些奇怪,趁太傅还未来,他问侍立在一旁的小太监:“李煦呢?”
小太监恭恭敬敬的说:“您还不知道吗?天清门的道长算过天地之法,循着灵脉一路找来我们皇宫,说李煦的根骨惊奇,是修行的天纵奇才,是这方天地要他修行。昨晚上天不亮,他收拾了东西就跟着这位道长去了天清门。”
一直低着头说话的小太监没有看到沈晏清变得青白的难看脸色:“你再说一遍?你说李煦去哪儿了?”
小太监被这下沈晏清的震怒吓到,往后小步的退了一步,跪在地上:“奴才该死。”
沈晏清拽住他的衣领,几乎要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脸上,怒气忍耐到再也压不住,咬着牙:“你说他去哪儿了?”
小太监惶恐的结结巴巴道:“昨儿、昨天晚上跟着天清门的几位道长出了城门,相传这些陆地神仙一日千里,恐怕已到了传说中的仙境。”
沈晏清松开手,他的脑子一片乱。精神恍惚着,还礼貌地伸手抚平了小太监胸口被他抓得皱起的衣领。
什么也想不起来,也什么都不想去想。
他机械地转过身,沈晏清握住笔,李煦修仙就修仙去吧,修行之路艰难险阻,李煦会回来的,就算他不回来也一定会给他写信。
如果李煦给他写信,他就要把信撕掉。
就算李煦回来了,他也不要见他。
李煦、李煦为什么骗他。
明明昨天说了不走的,明明昨天晚上,他们还坐在一起,李煦与他靠得很近,近到要挨上的距离。
十几岁的沈晏清翻开摆在桌上的书册,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而在他的对面,在本该是李煦的位置上,坐着一百多年后,死去活来,重生为精怪的沈晏清。
那个时候,尚且不明白他对李煦是哪种感情的沈晏清尚且哭得如此委屈,更何况现在的沈晏清。
他坐在李煦的位子上,哭得比当年要更加难看,也更加无措。
因为沈晏清知道接下去会发生的事情。
第一年,李煦没有回来,他也没有寄信。
随后的第二年如此,第三年也依旧如此……
等到第一年沈晏清没有收到天清门的来信,他就明白李煦不喜欢他了。
可为什么李煦不喜欢又对他这么又对他这么好。
一年过去,已经发觉自己原来喜欢李煦的沈晏清,还在庆幸自己还好没有告诉他,不然一定要被李煦耻笑。而接下去的事情,更加用力的在他的脸上狠狠地甩了一个耳光。
然后,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
从期待到遗憾、接着是憎恨。
沈晏清意识到他再也不会见到李煦了。
隔着遥远到此生相见再无可能的距离。
单薄的恨、浓郁的爱都被密封在厚重的、没有人能打得开的罐子里,随着时间的发酵,变成一株靠吸食沈晏清血肉灵魂而生长的荆棘。
如果沈晏清一天比一天的恨着李煦,他就不能否认自己正在一天比一天的更爱他。
为什么!
为什么!!!
既然李煦还活着,为什么不来见他!
沈晏清哭到哽咽,他的意识已经脱离了这场有关回忆的梦境,被卷进崩溃的情绪化作的漩涡里。
他想要变得更小点,最好是躲起来、藏在谁都不知道的角落里。
几个围着沈晏清的侍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知道该不该去擦掉他的眼泪,还是仍由他就这样在睡梦中哭泣。
第051章
沈晏清哭着哭着,他就醒了。醒来时他还在因为啜泣的后劲打颤。
方一张开眼睛,几个陌生的侍女,立即神色焦急地围了上来。
沈晏清已经完全没有了自己在雪中揽着凌霄的脖子去索吻的记忆,仅隐隐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累的梦,清醒时的记忆则是停留在自己被大雪覆没的恐惧与绝望里。
见他睁开眼,附近的女人便团团地围了过来,一声一声地传递出去:“诶呀,他醒了!四灵楼外,剑尊捡回来的那个漂亮小子醒了!”
凌霄?
沈晏清愣愣地看过去,看见说话最大声的是个容颜姣好的女剑修。
昆仑剑宗里最多的就是剑修,这本不值得稀奇,但别在她腰上的竟然是两柄缠腰软剑,沈晏清一眼便认出此人修行的该是由抚水仙子传下来的清心剑诀,他不喜读书,抚水仙子是沈晏清少有认识的昆仑剑修,他留心多看了此女子两眼。
是凌霄救了他……吗?
宝珠以为沈晏清有话想和她说,凑上来担忧地问:“你刚刚一直在哭,怎么了,是被吓到了吗?”
当下的处境并不难猜测。
沈晏清面无表情的回忆,想要寻找脱身的办法。他杀了人,许多的人,被他杀死的人里还有一个无皮的疯子。
不知道凌霄有没有发现是他杀了四灵楼里的人,沈晏清猜是没有。
因为凌霄真人向来嫉恶如仇。
此生唯一的污点怕就是当年强逼太墟天宫交出沈晏清,要与他结契成婚的这件事。
……若是凌霄知道他杀了那么多人,恐怕在雪地里就不会让他活着醒来。
……江妈妈呢,她知道他在这里,怎么不来这里找他。
若是江妈妈在,即使昆仑剑宗的人发现他杀了人,也不会让凌霄杀了他的……不,她不会,谢璟之所以送他来昆仑剑宗对他好,就是为了让凌霄爱上他,要是凌霄想杀他,谢璟不会拦,还会在下面添油加火,就算江妈妈想救也救不了他。
可他也受了伤,他是代表玄都来的昆仑剑宗,一时半会昆仑的人分不清到底谁是杀人的凶手,暂时不能定他的罪。
到底是谁杀的人呢,推给那疯子吧。
要不是这疯子,他早就趁机离开昆仑剑宗了。
既然是这疯子的错,帮他顶罪也是应该的。
沈晏清假装自己是刚醒来意识模糊地张望了一下,他回望刚刚和他搭话的那名女子,微微笑道:“做了一个噩梦。”
宝珠听沈晏清说他哭泣是因为做噩梦,就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四灵楼的惨案。
她满脸气愤:“果然,魔域玄都来的魔修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过完生辰礼就该将他们全部逐出去,又不是他们永乐魔尊来了,何必对这些魔修客气。”
沈晏清听了宝珠的这番话,发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魔修?”
宝珠道:“对啊,已叫玄都的人来将问心峰上的人都请走了,他们的人在问心峰上肆意杀戮,死都是白白便宜了他了。”
“死了?”沈晏清觉得昆仑剑宗的人似乎误会了什么:“他已经死了?”
他一开始以为宝珠说的是那个无皮的疯子怪物,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也免得想办法撒谎。可那疯子和玄都是没关系的,宝珠为什么会说是玄都的魔修在问心峰上杀人?
站在宝珠旁的一个人先宝珠一步,抢着说:“死了,他们玄都的人自己认的,就那个筑基修为的女人。本来正难办着,她突然跪下,指着一个蓝色面具下的尸体,说那就是他们一起来的人,哭得天昏地暗,拉都拉不开,一起送回玄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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