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徐听了常歌笑的话,明显十分尴尬,面色窘迫道:“师尊别听常师叔开玩笑,徒儿……徒儿只是见石姑娘年纪小,又家逢变故,昨日她提起父母遭祸,哭得十分可怜,这才……这才……”
沈忆寒一愣,心道自己昨日只是告诉了子徐他们小石头是他故人之女,瞧这样子,她倒是自己编了个完全的故事补上了。
……也好,总归小石头已经认他为新主,将来自然也都要跟着他,回琴鸥岛上去,如今她既能与门中弟子相处融洽,那也是件好事。
沈忆寒于是并未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道:“这孩子性子天真,却有些不谙世事,若不碍事,你们便多容着她些,今日诸门派前往昆吾议事,我与云真人暂先离开知客峰,子徐,你带着师弟师妹们,留在此处,要好好听太师伯的话。”
燕子徐连忙点头道:“是,徒儿知道。”
沈忆寒想起先前师弟看破自己对阿燃心思的事,本还有些担心,自己昨夜与好友同宿一室,叫常歌笑见了,只怕又要胡说八道,好在他只是看了他们两人一眼,虽然满脸的意味深长,眼神似笑非笑,却终究并没多说什么,沈忆寒这才放下心来。
昆吾剑派知客峰上,并不止有妙音宗众人落脚的这一片客舍,他们所在的这处在山腰,而山脚、山顶等处,都还有一片连一片的招待访客的屋舍云房。
沈忆寒昨日已与伯父玉简通讯过,自己今早便去见他与伯母,此刻便直接御鸾鸳与云燃并肩往山脚飞去。
不过数息功夫,两人已落在另一片小广场上,正要前行,却见前头花坛前,拱着屁股蹲了两个小孩,一男一女,那小男孩手里握着根木棍子,正聚精会神的扒拉着泥土里的一群蚂蚁。
女孩子则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的蹲在旁边看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睁得滚圆,鼻梁秀挺,嘴唇小巧红润,头上包着两个双丫髻,俨然是个美人胚子。
沈忆寒见了那小姑娘相貌,微微一怔,心觉这小姑娘眉眼似曾相识,乍然之下,一时却无论如何想不起这孩子的眉眼,究竟是与哪位故人相似。
他停下了脚步,看着那两个孩子,云燃自然也在他身边一起停了步,沈忆寒转头正想问他,觉不觉得那小姑娘瞧着眼熟,却听前方传来了一个柔婉的女子声音——
这声音有些迟疑,似乎不敢去认眼前人,又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其中:“……沈大哥?”
沈忆寒闻声一愣,抬眸去望,果然见前方屋舍门前,正站着个鹅黄裙裳的女子,这女子生的清丽绝俗,一双桃花眼仿佛会说话般,饱含千言万语,就那么远远的望着他。
即便是在驻颜之术盛行、美女如云的修界,如她这般相貌,也可算得是极为出挑的美人了。
沈宗主自然不可能认不得她——
逍遥山山主的掌上明珠,陆雪萍,曾经修界人称采萍仙子的……
如今却嫁与江陵萧家,做了家主夫人。
陆雪萍,正是沈宗主那鸡飞蛋打、告吹不成的两位未婚妻之一。
他心下顿时恍然大悟,方才那小姑娘眉眼之间,究竟是与谁相似了。
果然小姑娘见陆雪萍出来,欢喜的叫了一声:“阿娘!”
便乐颠颠的朝她跑了过去,花坛便那个方才还在撅着屁股捅蚂蚁的小男孩也跟着过去,不情不愿的喊了声阿娘。
沈忆寒虽早知她已与旁人结为道侣,但真亲眼看着昔日故人,如今梳起妇人发髻,又已为人母,一时心下仍是颇为复杂。
沈忆寒道:“萍……呃……陆姑……”
他险些本能的如当年般,将陆雪萍的小字脱口而出,话未出口,便觉不妥,改口想叫陆姑娘,又想起她如今身份,似乎并也不合适,一时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叫她。
倒是云燃不知是不是瞧出了他的尴尬,竟难得的主动与人搭话,替他解了围,道:“萧夫人芳驾既临,那想必萧门主也在此处了。”
陆雪萍揽着两个孩儿,虽是答云燃的话,目光却仍定定落在沈忆寒身上,浅笑道:“不错,我与外子接到贵派掌门传讯,今早刚刚抵达昆吾,亭山说崔前辈对他有恩,所以定要先来拜会,眼下他们还在里头说话,沈大哥,好久不见,听闻你闭关突破,不知一切可否顺利?”
又道:“这些年……你可还好吗?”
沈忆寒听她一口一个“沈大哥”,叫的无比自然,竟好像几百年前,两人之间曾今的那许多龃龉,都从未发生过似的,心下隐约觉得有些不妥。
他顿了顿,正要答话,却听身边的云燃淡淡道:“夫人既已成婚,也该放下前尘,与故人以礼相待,有些称呼,尊夫若听见了,只怕很是不妥。”
陆雪萍闻言一愣,继而脸色微僵,半晌才强笑道:“这……是我疏忽了,我与沈……沈宗主多年不见,故而才一时忘形,云真人提点的是。”
第34章 嗔痴
沈忆寒见她如此神情,心下稍觉不忍,感觉云燃这话说得的确重了些,而且当着两个孩子的面,他也实在不必这般半点不给他们母亲留面子,正想传音,话到嘴边,转念却又顿住了——
以云燃性情,别说这般主动与人搭话,明知对方会难堪,却还当面指出一个女子言语上的不是,他平素可是连旁人主动凑上前来和他搭讪,想要结交,也不大搭理的。
阿燃之所以会这么做,究其原因……恐怕还是为了自己。
万事有由。
当年……陆雪萍与沈忆寒订婚,两人家世相当,又一向都有佳名在外,自然是桩郎才女貌的好姻缘,恰好双方名讳也取得十分巧,一个“寒”,一个“雪”,修界人人都说,妙音宗与逍遥山结的正是“冰雪之好”,无不称羡。
谁知一朝女方反悔,逍遥山主连知会一声沈老宗主这准亲家都不曾,便直接在修界单方面宣布,自家与沈家的婚约作废了,旁人好奇之下,不免追问原因,逍遥山从上到下,却都是三缄其口,隐默不答。
这么一来,自然引得众说纷纭,平白生了许多猜测,人人说沈少宗主早在先前就已黄过一桩婚事,如今又告吹一桩,逍遥山山主悔婚不肯嫁女,必有原因,想必多半是这位沈少宗主自己的问题。
沈忆寒生的俊俏,从前在外的好名声,也大都是说妙音宗少宗主姿仪甚美,如浊世佳公子,此事一出,这名声就变了个说法,成了妙音宗少宗主一贯娇生惯养、总是一副纨绔作派,半点没有修仙之人的淡泊脱世之姿,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为人又品行不端,风流无度,于是才大大伤了采萍仙子的心,又惹怒了准丈人逍遥山主,叫他连与沈老宗主这个旧友的交情也不顾了,两家就此闹掰。
然而逍遥山为何悔婚,莫说沈老宗主一头雾水,连沈忆寒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成婚在即,陆雪萍忽然唱得是哪出?
沈老宗主听了外头许多流言,大约真以为自家外孙干了什么对不起人家姑娘的事,几番求见翻脸不认人的亲家不成,狠吃了闭门羹后,回家越想越觉丢人,越想越气,火冒三丈的追着沈忆寒就要收拾。
沈少宗主只觉自己真是再冤也没有了,连连对天赌咒,说他绝没在外拈花惹草,惹得陆雪萍伤心,若有半句虚言,就叫他以后打一辈子光棍。
沈老宗主毕竟也是亲眼看着外孙长大的,心知沈忆寒虽自小被他溺爱,娇气惫懒了些,底子却不坏,的确不大可能干出传言里那些缺德事,因此消气以后,祖孙两人无言相对片刻,都开始苦思冥想,这事究竟因何而起。
沈忆寒沉默良久,道:“……萍萍近来,似乎的确有心事。”
沈老宗主本来刚消了气,正在喝茶润喉,一听他这话,顿时又火大起来,“噔”得一声拍了茶盏怒道:“前几日我不是才问过你,你两个婚期在即,一切可都还好?你是怎么答的,说都好的很,还嫌我老人家管得宽了,怎么这下才说人家有心事,你早干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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