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准备开口的旦尔塔刚刚动了动唇,下一秒就被阿舍尔用另一只手按住,“安静,我说过的。”
“可……”
“闭嘴。”阿舍尔轻轻拍了拍旦尔塔的下颌一侧,声音难辨喜怒,“既然你刚刚不说,那也就别说了;旦尔塔,我给过你机会的。”
话落后是一阵几近窒息的静谧。
此刻,阿舍尔的指腹还在怪物脸侧可以称之为漂亮的下颌线处缓缓摩挲。
这样的黑暗里,一切都会被放大,旦尔塔听到了虫母的呼吸声,也听到了指尖摩擦在自己脸侧的窸窣。
祂忍不住幻想,这一刻妈妈是在注视着自己吗?
在始初虫种神思起伏的同时,阿舍尔苍白面庞上除了红艳艳的唇,便只剩下尽数倒映着旦尔塔狼狈又诡异面容的铅灰色眼瞳。
像是一面破碎后又用胶水黏住的镜子。
丑得可怜。
……怎么说,也是自己曾经的子嗣的兼床伴。
阿舍尔拧眉,视线扫过对方千疮百孔,宛若什么车祸现场的胸腔,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嫌弃,而在那短暂的嫌弃后,则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不自在。
怜惜?心疼?
似乎用这样单一的词汇来描述也不尽然,除却这种相对软和的情绪,则是另一种阿舍尔本人都自觉奇怪的,跃动在血管深处的战栗。
从来在体质上比较都处于弱势地位的历代虫母,在与子嗣们进行交配活动时,也总因为体能而受制——
床下,虫母是珍宝、是娇花,会被虫群子嗣们小心翼翼地呵护在手里;床上,虫母则变成了流蜜的糖,汁水充沛,承受着雄性虫族的渴求。
近乎地位的颠倒激活了藏匿在虫母基因中的兴奋,因为虫翼而精神力不稳定的阿舍尔也同样受到了影响。
他小口呼吸,缓和着自己的气息,直到那股由血脉引导起的兴奋褪去,阿舍尔才开始今日的正事——
微光朦胧的昏暗里,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下,旦尔塔感觉虫母在靠近自己。
祂下意识想呼唤那个称谓,“妈……唔。”
啪。
不疼的脆响落在了旦尔塔的颈侧。
阿舍尔:“保持安静。”
下巴被捏住了,随即,半张的嘴里似乎被塞进去了什么。
略有绸缎的质地,弥散着属于虫母的香气。
——是那条曾缠绕在妈妈颈侧的领结。
怪物的喉头微动,在交缠着甜蜜香氛的口腔里,垂涎欲滴。
落在颈侧的手指继续向下,伴随着旦尔塔不受控制的战栗,微凉的温度掠过破破烂烂的胸膛,像是被好奇心而引诱的孩子,忽然轻轻用指腹蹭了蹭那颗裸露在血肉之间,正缓慢跳动的心脏。
旦尔塔:!!!
“唔嗯!”
怪物的胸膛剧烈起伏,喘息声粗重到有种应激后近乎崩溃的破碎。
对于某些自诩不怕痛的硬骨头的生命来说,疼痛或许需要忍受,但却不足以让他们失态。
那活生生把自己的心脏捏碎的剧痛下,旦尔塔可以咬紧了牙根一声不吭地承受着,也可以在疼痛应激后眼睛都不眨地继续把手掌深入胸腔,忍耐生理性的战栗和恐惧,通过足够强大的意志力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祂无畏疼痛。
但那颗伤痕累累的心脏会。
在旦尔塔的视线被遮挡之后,滚烫跳动的血肉足以捕捉任何靠近着自己的体温,数次碎裂死亡的阴影下,那颗可怜的心脏只能皱巴巴地蜷缩在主人幽深的胸腔里,小心翕动。
当虫母的指腹靠近时,它本已经做好了再一次接受碎裂的解决,却不想这一次贴上来的是温柔的爱抚。
“其实有时候,最难熬的不一定是疼痛。”
粉白的指尖慢吞吞地蹭着心脏上的沟渠纹路,像是在描绘某种艺术品,力道轻、动作慢;于是,足以令怪物战栗的爱抚被无限拉长,在心脏本身的应激式恐惧下,这样的动作变成了另一种难熬的折磨。
被白色手套遮挡的视线里,旦尔塔的瞳孔近乎收缩成针尖,祂的呼吸又沉又粗,破碎的胸膛起伏剧烈的某几个瞬间里,阿舍尔甚至以为它们会溃散至彻底散架。
但看起脆弱的始初虫种也确实如祂所说——很耐玩,怎么玩都死不了。
阿舍尔漫不经心道:
“……也可能是身体承受到快感的极限边缘,却被拒绝释放,然后一遍又一遍循环重复。”
“会崩溃的。”
“到时候你可能会求我。”
“只是那时候会不会停下来,就要看我想不想了。”
这颗曾经被掰下一块碎片,赠予虫母的心脏在若有若无的触摸下陷入了无尽的痉挛,哪怕再强大的怪物,此刻也变成了被阿舍尔把玩在掌心里的奴隶。
怪物的全身都在颤抖,偏偏祂又紧绷着劲儿,既舍不得咬着嘴里属于虫母的领结,又不敢弄掉轻轻搭在眼前、遮挡了视线的手套。
处处受制,处处忍耐。
阿舍尔垂眸,指尖点着那颗可怜巴巴、布满裂纹的心脏,低声道:“旦尔塔,其实我不关心你隐瞒了我什么,毕竟谁都有自己的私人空间,谁都有自己的秘密,双方彼此坦白到什么都不剩,才是最不现实。”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着同类说话还需留三分余地。
这是人类世界的生存法则,是阿舍尔习惯、适应,且100%理解的行为理念。
对于旦尔塔隐瞒的“秘密”,阿舍尔暂时没有过多的求知欲,与其说他想刨根问底地知道这个“秘密”,不如说他是恼怒于旦尔塔近乎恐怖的自残行为。
——像是自己的“所有物”背着主人偷偷伤害自己,非但不认错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甚至还想捏着主人的手一起成为杀人犯!
阿舍尔不喜欢这种感觉。
从被模拟器绑定而被迫和始初虫种成为一条船上的“搭档”,再到后来怪物产生的占有变质成爱意。
当那颗心脏碎片被祂主动送在阿舍尔的手里时,冥冥中,这场最初由依附和自保而诞生的扭曲关系,已经被改变成了一方接受支配,一方贡献所有。
依旧扭曲,依旧不健全,但也偶尔令人沉迷。
如果没有这次重逢,阿舍尔会逐渐把在始初之地发生的一切进行遗忘,他可以理智到近乎冷漠地扫除曾经那一点点的微妙意动,重归原有的生活。
但偏偏意外发生了。
虫群等了六百多年也要追到他面前,于是这根本该岌岌可危的绳子又被莫名拧紧了。
……是该稍微管一下了。
阿舍尔捻了捻指腹,手指终于放过了战栗不绝的心脏,就在旦尔塔刚准备缓口气的瞬间,下一秒那口气儿又被狠狠提了起来,甚至险些咬碎嘴里白绸。
妈妈的手……怎么落在了那……
阿舍尔轻笑:“游戏开始,就不能暂停了。”
……
创始者号的每一寸都是以稀有的特殊金属制成的,除了始初虫种那天生bug的力道,其他高级虫群并不具备轻松将门板、墙壁毁坏的能力,当然这样的质地也同样说明了它的隔音性。
不过再厉害的隔音效果,到了虫群那敏锐到夸张的五感里,也会稍打折扣,否则门外偷听的那几个家伙,又怎么可能知道房间里的虫母到底是在扇旦尔塔,还是在拍旦尔塔。
只是……
“怎么感觉安静了很多?”迦勒皱眉,耳廓近乎全部贴在门上,“没声儿了?”
“不对,好像还有点……旦尔塔哼唧什么?祂这么弱了?还和妈妈装可怜?”乌云聚精会神,那副认真的样子仿佛是在做什么数据分析。
略远离门口的伽德有些意外,“祂哼唧?”
“祂声音好抖,装的吧?是怕妈妈扇了祂没有成就感?也就妈妈会相信祂!”塞克拉冷笑,“你们是始初虫种可真会演戏!”
平常这种时候,迦勒一定会第一个反驳,但此时在塞克拉话音落下后,先响起来的不是迦勒的反对,而是半声被咽下到嗓子眼里的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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