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值当。
“我们没有恶意。”
他站在门口,仓库顶高又宽阔,喊话像是有扩音器加成似的,在仓库里缭绕成回音。
他时刻注意这货架与箱子那边情况,慢慢挪动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一点点扩大那边范围的视线。从门口往里走过七八步,一只脚从箱子后面露了出来。
娄敬策顿时脚步站定,他不能再往前。那边地上躺着一个人,或者是一只丧尸。更重要的是仓库里没有开灯,些微光亮从拉开的卷帘门中透进来,在身前将自己的影子拉得很长。再前进一步,他的影子就要超出那个箱子的范围,投射到地上,如果那边藏着人,定然能够发觉。
娄敬策不动声色地打量那边躺着的尸体,火系异能攻击性强大,同样容易留下痕迹,就像那具尸体被火星烫开几个破洞的鞋面,还有鞋底星星点点的黑乎乎渣子。应该是只丧尸。
本来五个人变成六个,一个是丧尸,后来进来的应该是两个人。那个火系异能者可能有同伴。
娄敬策嗅到一丝血腥气,应该是有人在跟丧尸的搏命中受了伤。
“咔嚓。”话梅糖外圈糖衣被明暨咬下,他没有放轻脚步,听着分外清晰。
“别躲了,出来吧。”话梅糖不小,含在嘴里让话音有些含混,明暨比娄敬策放肆得多,他浑然不在意影子将他的动作暴露无遗,“还是你想看着她失血过多……”
他吐出话梅糖,捏着棒子,双手抱臂,悠闲得交错双腿,在距离箱子两米外站定。吐出的话就不是那般平平淡淡,“又或者等她变成丧尸?”
娄敬策对明暨的突然行为,真是无可奈何,拿不准他的本事能耐,反倒让自己束手束脚。眼下看,他应该是能够搞得定。
他转身去把卷帘门拉下来,恢复到先前的高度。
这里距离停车场有些距离,一点血腥味没那么快散出去,吸引来丧尸。
听明暨的口吻,这个火系异能者似乎是认识的人。
在娄敬策折回明暨身边前,箱子背后探出半张脸,朝外窥看。
这偷看的,真是正大光明。
年轻的脸庞露出大半,一头毛发量挺多,脑袋顶染过色,掉色后发黄,看过去还挺打眼。他认出他们,皱着眉,却也没有再扔火球过来。
明暨冲他笑,他也勾了勾嘴角,又撇下。
是先前来超市的路上,那个跟明暨比大拇指后被老妈拧耳朵的大男生。
“你妈妈呢?”明暨向他走去,靠近几步后,地上那只丧尸烤熟的皮肉散发出的焦糊和熏臭味加重,惹得明暨有些嫌弃。他刻意绕个圈避开,半点不想沾到这味儿。
提到妈妈,大男生本就哭得跟兔子般的一双眼,又忍不住积蓄起眼泪。
显然情况不好。
娄敬策慢一步,迟疑着移动脚步。走出两步,他猛地回头看向斜后方的一处货架,那边似乎藏着人。原地不动等了十秒,不见人影,便先作罢。
他倒退着走进货架间,一个中年女人倒在地上。
她的脚上血肉模糊,血色间泛着黑,显而易见是被丧尸咬到,咬人的恐怕就是那边地上倒着的那只。她另一只脚也受了伤,不知是断了还是如何,软绵绵地好似烂肉瘫着,大腿上有个口子在出血,鲜血浸湿按上的布团,粘腻透裤子布料,在地上积起一小滩。
明暨之前说的没错,她伤到大腿上的动脉,按目前的情况很快就会失血过多死去。或许在此之前,异化会先降临。
中年女人呼呼地喘着气,她生息减弱,喘气活像是刚出生的体弱病崽,有一口没一口的,费劲又后继乏力。娄敬策走进来,她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显然也认识,便收回目光。
娄敬策作为在场唯一一个不认识对方的,多少有些莫名。
明暨在看见中年女人的时候,脑中就已经响起繁星的预警。这个女人的劣化已经开始,一旦她失去意识陷入昏迷,在流干血之前,她就会爬起来变成无知无觉的丧尸。
但他谁也没说,状若寻常地从口袋里拿出纱布和止血药剂。
纱布是幌子,止血药剂里混入了一些恢复药剂。
纱布血湿两回,终于出血量减缓,慢慢止住了血。
大男生喜极而泣,一连声在他妈妈耳边轻声唤她,问她感觉怎么样。
虚弱的她给不了答复。
明暨直起腰,对上娄敬策饱含审视的眼。
他盯着他,就像是最早的进化药剂出现,人们投注而来的目光——满是期盼渴求,像是一条煌煌康庄大道就在眼前,美好未来触手可得;又觉得这不啻于世纪谎言,庸庸世人异想天开,种族注定的基因枷锁哪里是这么食指长短一管药剂能够更改的。
明暨不闪不避,直面而上。
他将手中所剩不多的纱布卷往娄敬策手中一塞,示意娄敬策继续给中年女人包扎。他还要吃东西呢,手上可不想沾到血。
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的声音传进耳畔,笃定且沉重。
“劣化一旦开始便无法终止。”
娄敬策脸上闪过一丝不信。
经过几天的相处,对于这个人他不能说全然了解,但也能看出几分。劣化如果无法终止,这女人早早晚晚会变成丧尸,纱布和药剂只是无用功。
去趟银行,他要机器人;来到超市,满满堆起的那一购物车;临时进来仓库,他不也预定下一箱子薯片。这样的人,无用功的事,他可不会干。
他没有转身去追逐明暨的脚步,如他所言蹲下来给中年女人包扎。大男孩没学过专业的包扎手法,纱布缠得乱七八糟,这会儿浸湿大半,干脆就被娄敬策解开。末日磨砺出的包扎手法,一讲究好,二来就是快。
大男孩只觉自己眨了眨,他妈妈的腿上就缠好了纱布,还有个漂亮的结扣。
“我们之前见过吗?”娄敬策压低声音问他。
大男孩抹了把鼻涕眼泪,有点不好意思笑:“之前在路上,我妈开车被你超了。我当时就在副驾,跟刚刚那位对上眼,我比了个赞,他朝我挥了挥手。”
他眼睛时刻不离他妈妈,看她脸色越发好转,暗暗松下气来。
嘴角微微扯起笑:“算是,一面之缘吧。”
娄敬策不是很懂这种,点了点头。
“你在仓库里见到过其他人吗?”
另外四个,现在还没看见呢。
提到另外的人,大男孩神色重带出些愤愤恨然。
他右手攥拳砸在膝盖上,满是不忿。
“我们进去超市没多久就说有丧尸,我妈就说到后面的仓库里直接拿货,她是这超市的职工,到时候要是追究就直接从工资里扣钱。我们过来的时候仓库里没人,刚刚走进来,从边上就跑出一个人来。他跟我妈认识,嚷嚷着什么‘来人了’就跑了。”
“我妈拉着我跟他跑,结果另一个人引着那只丧尸就朝我们来,我妈推了我一把,她扭了脚……呜呜就被咬了。我那个时候只觉得一阵火气冲上头,不知道怎么的,就就……后来在我打丧尸的时候,有人推倒了货架,压到了我妈。”
“他们就是想害死我们!”
娄敬策没有插话,任由大男生发泄愤愤。
祸水东引,在末日里,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末日后这个世界的角角落落,每一天都有同样的事发生。
他拍拍大男孩的肩膀,算作安慰。
说什么没事了,粉饰太平,不是娄总的风格。
他就近观察这个中年女人的情况。
大男生觉得止住血就没事了,他可不会那么天真。刚刚明暨用的药,除了止血之外,对异化到底有什么作用,他会自己分辨判断。
中年女人似乎恢复些许气力,大概放下心来,神色间难掩倦色。她脸色的苍白没有褪去,两颊在苍白下又翻起血色,像是冬天被风羞红的。在不知不觉间,昏昏沉沉地闭眼睡去。
这立即让娄敬策紧张防备起来,也吓到了大男生。
大男生颤抖着伸手去试探她的鼻息。这是十分危险的举动,万一异化,近在嘴边的血肉,根本来不及躲闪就会先多圈牙印,或许还要少块肉。娄敬策正要阻止,令人惊愕的一幕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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