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下意识张望了一圈,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她那个本来就很吓人的脸色变得比鬼还难看,我们都以为你们出事了!”
陈偲偲“嗯嗯”了两声,接道:“我们又怕贸然跑出去反倒会给你们添乱,趴在窗户边使劲看了半天,结果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特别是刚刚那个女人回来了,可还是不见你们,别提多担心了!我们都已经冲出来想去看看情况了,还好你们回来了。”
“还好还好,你们没事就好!”
“赵呈刚刚还拉着我们一起给你们念经呢。”
闻言,两人俱是一愣。
秦夺下意识看了司予一眼,没想到却对上了同样向他看来的司予的目光。
司予很少有这样被人直白而热忱地关心的经历。
从他很小很小的时候起,他的人生中,有百分之九十的时间经历的就都是暗无天日的折磨和虐待,后来等到再大一些,他又学会了几乎无济于事的抗争。
再后来,一场大火烧毁了一切。
暗无天日的实验室、女人神经质的哭声和男人癫狂的大笑,全都随着熊熊燃烧的烈焰付之一炬——
然而这一切却不是苦难的结束,只是一场新的开始。
司予独自一人从那场噩梦般的大火中走了出来,只带走了一把冰冷锋利的窄刀。
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一个人在正常世界与病毒世界的边缘行走了太久,看那些正常人的朝九晚五,悲欢离合,就像是隔着一层皱皱巴巴的塑料膜,隔岸观火。
甚至有很多时候他都分不清,自己和那个人,谁更像怪物。
因此这些写满担忧的坦诚的眼神和平平无奇却格外灼热的话语,对于司予而言,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新奇的惊喜。
秦夺看到他的目光似乎很轻地动了一下,像是借此掩盖住了某种暗涌的情绪,随后眼角微微下勾,若无其事地揶揄道:“看来我们能平安回来,很大一部分还要归功于你们念的经呢,多谢啦。”
赵呈他们都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去红着脸挠了挠脑袋。
他一边说,一边信步往回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道:“对了,刘寸呢?”
他今天上午离开前就隐约觉得刘寸哪里有点不太对,具体又说不上来,眼下见他不在,就问了一嘴。
赵呈赶忙开口道:“啊我表叔他中午说……”
他话没说完,就发现身前的司予像是看到了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随后其他人也猛地站定了。
他于是也跟着停下来,抬眼看去。
随后整个人都像被一道惊雷当头劈下般,僵在了原地。
病毒世界里冰冷而微弱的阳光兜头照了下来,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又好像只过了几秒钟,几乎完全凝滞了的空气中,才响起了赵呈的一声尾音颤抖的:“……表叔?”
第11章 法官
一个半小时前。
剧院二楼里一片空荡,只有墙上钟表的指针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刘寸独自缩在207房间的床上,用力摩挲着手里的东西,心里既有些忐忑不安,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暗喜。
他手里攥着的,是一张身份牌。
身份牌上身份那一栏写着的却并不是他最开始拿到的“女人”,而是原本属于赵呈的身份,“法槌”。
刘寸摩挲了一会儿手里的身份牌,鸵鸟似的把头埋进被子里,再次悄悄看了一眼身份牌上的字,心花怒放地想:“这下稳了。”
今天上午陈偲偲向众人讲述她昨晚ooc的经历时,刘寸在一旁听着,被吓了个够呛。
他突然想起刚进入世界时,秦夺和司予专门说过,“女人”和“绳子”,是最容易ooc的两张牌。
眼下其中之一的“绳子”已经ooc了,足以证明那两人说的话的可信度,那么谁知道下一个被鬼找上门的会不会是拿到“女人”的他?!
更何况为了模仿女人,所有人怪异的眼神和话语他也受够了。
尤其是那个姓秦的,总是屡屡给他难堪。
他得想办法,得想办法换张身份牌。
只可惜姓秦的和那个叫司予的小白脸看上去都不太好惹,因此他也不敢把偷身份牌的主意打到他们俩身上。
除了他们俩之外,最容易拿到的身份牌应该就是那两个小娘们儿的。
但张书倩不行,因为张书倩是“文件夹”,要偷她的身份牌还不能让自己ooc,就得连着她手里那些证据也一起偷过来,风险太大了。
陈偲偲也不行,她现在拿着的是司予之前拿的那张“绿灯”牌,听司予那个小白脸的意思,拿到“绿灯”的人就得对别人言听计从,那万一他被发现了,其他人要求他把身份牌还回去,他还是得乖乖照做。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吴安宇和赵呈了。
说实话,他对吴安宇那张象征着金钱和权势的身份牌非常心动,然而和吴安宇比起来,从他最熟悉的赵呈身上偷取身份牌,难度要低得多。
而且法槌这张牌虽然比不上名牌表,但也比女人好演多了,没那么多云里雾里的破事儿。
想到这儿,刘寸不由暗骂了一声,心道凭什么他那个废物侄子能抽到那么好的牌,而他就得拿到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的牌,真是老天不公。
不过好在老天也不算是完全瞎了眼,至少赵呈对他是真的一点儿防备也没有。
于是在餐厅时,趁着赵呈和别人说话的功夫,他凑上前去,轻而易举地就交换了两个人的身份牌,没被任何人发现。
午后的房间里一片寂静,他看着手里的身份牌,兔死狐悲地想:“小呈啊,要是你今晚被鬼找上门,千万别怪叔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都是命。等我活着出去了,一定年年都给你烧纸钱,上高香……”
那张五官原本就有些皱巴紧凑的脸上此刻挂着的表情已经近乎扭曲,他脑子里一出不知是自欺欺人还是自我安慰的戏还没演完,就在此刻,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某种动静。
他第一反应就是赵呈发现他偷了自己的身份牌,要来找他对质,下意识地就脊背一紧。
然而紧张了没两秒,很快又放松了下来。
姓秦的和那个小白脸都出去剧院外面找线索了,能不能活着回来、什么时候回来都还未可知,而其他几个人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
他们又不知道他把身份牌藏在了哪,只要他抵死不认,他们还能拿他怎么样?
到时候天一黑,谁该ooc谁该死,就跟他没关系了。
刘寸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正响,却没想到几乎是下一秒,他就看到一个鬼魅似的影子“走”进了他的房间。
——来的人不是赵呈。
对方既没有敲门,也没有踹门,而是径直穿过了门进的房间!
来者披麻戴孝似的穿了一身黑衣,脸上一如既往地没有五官,如同鬼影般,眨眼间就移到了刘寸床前。
刘寸已经被吓得打起了摆子,死死咬住牙关才没尖叫出声。
下一瞬,就见无脸男猛地低下了头,平滑的面部蠕动出一个笑的弧度:“你是‘法槌’吗?”
魔鬼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被窝里传来一股腥臊味儿,是刘寸已经被那张近在咫尺的、连一个毛孔都没有的脸吓尿了。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只忙不迭地点头道:“是、是是,我是法槌!”
便见那扭曲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些,那张光滑可怖的脸几乎贴到了刘寸的脸上,像是想把这张脸给原样拓印下来:“那请问……你是一个公正的‘法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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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呈看着不远处的那个身影,整个人都像是血液流通不畅了一般。他冻僵似的杵在原地,嘴巴张张合合,最后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惊恐至极的、无意义的呜咽。
身旁的秦夺伸手拉了他一下,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台阶上站着一个人。
他有着一张和刘寸一模一样的脸,只是这个人……显然已经不再是刘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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