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她唯一的女儿。”女警说:“失去你,你让她怎么好好活?”
“一切都会过去的。”唐晓月表面平静,脸上的黑色鱼鳞却不断涌动,“何况,他们还有我弟弟。”
“可你弟弟现在还小,而且,平常并不是很听话。”女警说:“你真的放心把年迈的父母交给他吗?”
“……”唐晓月张了张嘴,流下泪,惨笑着反问:“可是,我活着又有什么用呢?”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二本毕业生。在这个城市里,我拿着两三千块钱的工资,一个月的房租八百。吃饭、交通一共就可以花去我工资的一半。我每天上下班十三个小时,除了睡觉没有任何娱乐,可我还是无法负担除了我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的生活。”
“我不能在过节的时候给我妈买一束花,不能在我爸生日的时候去请他吃一顿饭,不能在我弟弟上学的时候帮他交一次辅导费……就算再这样过个几十年,也永远不可能像他们希望的一样在这里结婚、买房,除了让我自己勉强苟活着,我的人生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任何意义。”
“我不能去进厂。因为我是一个大学生,厂工家庭出生的大学生,我不能让我爸妈被笑话,笑话说,‘厂工生出来的还是厂工’。我不能脱产学习。因为我爸妈还要养老,我弟弟的学费很贵,我没有资格停止工作。可我也确实没有本事啊——我的专业就是新媒体,除了会写广告文案,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在学校只学会了写文章,而我文章写得还不怎么样。我没有力气,没有头脑,也没有什么眼力见。我什么都不是。”
“我到现在,上下班还需要我爸妈天天操心;我控制不了情绪,经常把工作情绪带回家里,弄得一家人都不开心;我辅导不了我弟弟的功课,因为我本身就学艺不精;我上班总是这也不懂那也不懂,什么都做不好。我就是个废物,是一个有害垃圾。我是很喜欢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并不喜欢我。”
“你说,我活着有什么用?”唐晓月流着泪,鱼鳞堆叠间的眼睛在笑:“就是为了给别人带去麻烦吗?”
“……”女警和吴晓生都沉默了,不知道该再如何开口劝说;然而陈禾听到这,反而冷静了下来。
琥珀色瞳孔中间杂的黑色闪动,他大脑里的声音动容地响起:【她……】
【说吧,如果她真的完全崩溃变异,】他打断对方的话,道:【我们能有几成胜算?】
【……】真实之眼噎住,几乎是立刻试图对他进行劝说:【你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
【不冲动有用吗?】陈禾反问它,脑中闪过了无数的片段,但心音却只是淡淡:【她听不进去的。】
——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对他人没有价值,对社会没有贡献。这样的人,就算死一千个、一万个,也是无所谓的吧。
——我们这种人啊,承受不了一点点的压力……其实对我们来说,死亡,反而也是一种解脱也说不定。
〔“价值感缺失”是现代年轻人在强压环境下常见的疾病之一,病症可大可小。小时只是偶感失落,大时会感到悲伤、沮丧,甚至短暂丧失求生欲|念。〕
【但她不想死。】陈禾对它说,【我“看”到了。】
【她和我不一样。】
第11章
【她和我不一样。】
【她并不想死。】
由于“视觉联结”的能力是对视觉进行“选择性开放”,且“金线”极细,蕴含的力量也少,因此,另外三人除了看到像陈禾在与真实之眼融合前所看到的世界外,是并没有同步到更细致的内在穿透力和“读心”能力的。
无论是唐晓月混杂在无数杂音里的“心声”,还是陈禾与真实之眼的交谈,都只有做出交流的觉醒者和异能物自己知道而已。
【……】它沉默了下,最后诚实地说:【单纯说一对一的胜算的话,那肯定是完全没有的。】
【但是——我们并不只有一个人。】
‘我们并不只有一个人。’陈禾眼神一动,目光从旁边一直保持着紧绷的状态、维持反重异能的吴晓生身上,扫到前方始终目标明确、试图接近唐晓月的女警,心里有了计较。
而与此同时,在终于完整地做了一通情绪抒发后,唐晓月也果然如陈禾所料的,反是真正下定了决心。
“谢谢你们。”祛除了心底的杂音,女孩儿真心实意地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泪水从腮边滑落,“临死前还能遇到你们这样的好人,我真的很……”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陈禾开口,截断了她的话头,“我读书少,不晓得该不该用这句话。”
“……”唐晓月顿住动作,表情有些迷茫,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
即使是价值感长期缺失的人,做出重大决定前,也必然会有一个具体的诱因。通常情况下,引导一个人向后续可能会与自己有交集的人吐露自己真正的难处并不容易;但只要抓住了关键,让本来就处于极端情绪下的对方破防崩溃,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陈.辣鸡打工人里的低情商星人+天天破防的丧比.禾对此再了解不过,在大脑中急速抽取了之前的所有片段进行了综合分析,话音平稳:“但是,你说你没有钱、不能辅导弟弟作业、没有时间、买不起房……这都不是你只在今天才遇见的事。”
“在今天之前,你已经无数次地遇见了这些情况;甚至在更小的时候,你还遇见过比这些更糟糕的情况。可你偏偏选择在今天——在你刚进入社会不久,终于可以为他们减轻负担的情况下,选择去死。”没有回应吴晓生悄悄拉住他衣袖的动作,在女警微小回望过来的视线中,隔着防弹玻璃,带着黑的琥珀色眼睛盯住她僵住的脸:“你有想过,你父母会因此而遭遇到多大的挫折吗?”
[……]唐晓月张了张嘴,但无论是真实声音还是心音,都变成了静止状态,卡顿住,说不出话。
周围原本越来越张扬的黑雾也短暂地停滞了下来。女警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眼神立即发生了变化;吴晓生亦是发现了这一点,拉扯的动作停住,手指捏着他的袖子。
“你知不知道,”结合对方之前在大段抒情时透露的信息,陈禾灵敏地押住了其中的漏洞,赌|博|式地进行发散:“等你死了,你们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都会指着你父母说是他们教育失败,教出了一个完全不懂知恩图报的女儿?”
“……”唐晓月的脸色一变,面颊上的鱼鳞隐隐约约。
陈禾知道自己赌对了,乘胜追击:“你知不知道,等你死了,”他说:“你的父母会一辈子都生活在别人或同情或嘲笑的目光下,被人嘲笑,‘果然是底层出来的,就是个人下人,没有享福的命’?”
“……”唐晓月嘴唇开始抿紧,黑雾不自主地翻腾。
“你知不知道,等你死了,你的家庭会永远都生活在你的阴影之下。”他将她之前的语句联系起来,轻声说:“你的父母会真的反思他们的教育是否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从而丧失教育你弟弟的能力。到时候……你说你不想被说‘厂工生出来的还是厂工’;但你一旦做了这个决定,这句话不是更容易就会成为现实吗?”
“……”鱼脸的女人握紧拳,眉目间出现了情不自禁的动摇。
然而陈禾却话风一转,说:“所以其实。”
“你根本不是因为自己拖累了他们而痛苦。”他的音调不高,残酷的字句却清晰异常:“而是只是想推卸责任,想要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并且之后的几十年,都在失去你的痛苦中,忏悔自己的无能吧?”
“不……!”骤然被扭曲了本意,唐晓月下意识就想要为自己辩解:“不是这样的……噗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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