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原自障稳稳站在血肉横飞的战圈中,一条花纹斑斓的小蛇缠在他的手臂上,直起上身,嘶嘶地吐着蛇信子。
“你们再往前走一步,逆魂主体内的螣毒就会全面发作。”原自障微笑着说,“少主,投降吧,你也不想成为弑父的罪人,对吗。”
林幽篁一手拿着弯刀,另一只手扶着背上的逆魂主,远远看着他们,半晌,脸颊抽动着笑了一下,颓丧地闭上了眼睛。
祭坛设在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原上,猎猎的阴风刮过,夹杂着经久不散的浓郁血腥味和摄人心魂的鬼哭声。
白骨笑被绑在祭天柱上,远远看着灵兵将林幽篁带往祭坛,他被蒙着双眼,走得跌跌撞撞,道路两旁,跪着无数从中舆之地捕捉的亡魂俘虏。
逸灵王站在祭坛边,头戴高冠,身披一件活死灵祭司服,金线满绣、五彩辉煌,站在高台的风中,神情肃穆,眼神悲悯,夺目而又神圣,宛如天神降临。
原自障在旁边静候,隐隐有种竭尽全力也按捺不住的疯狂,手里握着一个什么东西不住地摩挲,白骨笑眯了眯眼,使劲望去,认出是背阴山之战时从阴天子那儿得到的那块枕流君化玉。
白骨笑看向祭台另一侧坐着的逆魂主,心里有一万句脏话狂飙——他爷爷的,为什么只绑老子一个?那货身中螣毒跑不了就不用绑是吧,那老子也不跑啊,干嘛还要绑着?绑着难受!!!
大群暝鸦飞过头顶,原自障抬手致意,祭坛四周的灵兵们齐齐动手,大片灵火燃起,亡魂俘虏顿时陷入白色的火海之中,惨烈的嚎哭声震天,那是向上天表达敬意的乐声。
逸灵王举起法剑,指向林幽篁。
大地忽然传来隐隐震动,烈风中刮来急行军的声音,众人惊愕张望,就见波诡云谲的阴沉天空中骤然炸开惊雷,一道炫目的剑光从天而降,一剑劈碎祭坛。
“什么人?”逸灵王沉声呵斥。
林幽篁却浑身一震,他双眼被蒙,什么都看不见,疯了一样挣扎着转过身来,侧过头去听来人的声音。
广袤而迷蒙的荒原上,空气剧烈扭动,一双巨大的鹿角撕开空间,接着,秦广王身骑白鹿,率领身后黑压压的鬼兵,踏破虚空,悍然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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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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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兵辟妄部是秦广王的嫡系部队, 训练有素,顷刻间已经列阵冲到祭台下,秦广王一骑当先, 挥剑斩向逸灵王。
逸灵王举起手中的法剑一挡, 秦广王的神兵削铁如泥, 只听一声闷响,法剑应声而断。
眼看着剑刃即将落在逸灵王头顶, 一把弯刀破风而来,重重击在剑身,剑刃一偏, 擦着逸灵王的肩膀斩下, 切断法衣上一层金线, 霎时, 金光漫飞。
秦广王冲入战阵,驾驭白鹿横冲直撞,冲散灵兵仓促集结而成的阵型。
灵兵们猝然受袭, 顿时大乱,然而能跟随逆魂主潜入中舆之地的绝不是泛泛之辈,很快便重整旗鼓, 缠斗起来。
逸灵王摸了一下肩头破碎的法衣,抬眼望去, 视线穿过血肉横飞的战场,看到逆魂主被身边仓皇的灵兵撞倒, 狼狈抓着椅背爬起来。
“小心!”逆魂主突然抬起头, 对他大吼。
逸灵王几乎下一秒, 就感觉到逼命的压迫, 他猛地抬头, 看到秦广王骑着白鹿奔腾而来,巨大的鹿角上串着三个灵兵,白鹿孤傲而威猛,昂头一甩,哀嚎的灵兵霎时崩裂,魂飞魄散。
白鹿的巨蹄眨眼之间已逼直眼前,秦广王挥起长剑。
逸灵王双手用力拍合,法印结成,一盏璀璨的明灯出现在他的胸前,灯火煌煌,笼罩全身。
长剑斩落,竟如同斩在结界上,发出一阵刺耳的撞击声,秦广王剑势一转,划向旁边的林幽篁。
察觉到凌厉剑气直扑面门,林幽篁却不再挣扎,淡然地仰起脸,剑尖挑飞眼上的束缚,他睁开眼,看到杀气冲天的战场上,秦广王眸光淡漠,居高临下看着他。
两人对视,彼此无言,秦广王手挽长剑,一剑破开他手脚的束缚,勒缰转身,飞骑离开。
林幽篁下意识追了一步,手脚束缚太久,一迈步即踉跄摔倒,他无意识抓了一把染血的土,血腥味直冲鼻腔,他忽地回过神来,甩开掌心的土,癫狂大笑起来,转身奔向逆魂主。
“父亲,你怎样?”
逆魂主用手拭去唇角的血,眸色沉了沉:“我暂时没事,你去帮灵王,他身虚体弱,支撑不了多久。”
林幽篁没有动,指尖伸出灵丝,试图去解他的螣毒。
逆魂主推开他:“灵王只是受原自障蒙蔽,但在活死灵复兴一事上,他与我的立场始终是一致的,而冥府才是我们永远的敌人,这一点,你一直很清楚。”
林幽篁仍旧没有回答。
逆魂主察觉异样:“阿方?”
“嗯。”林幽篁敷衍地应了一声,突然手指结印,一个结界凭空出现,将逆魂主隔绝在了里面,他自嘲地笑了笑:“父亲,我早知自己跟他必有一战,甚至无数次预演过应对策略,但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我发现……我下不了手。”
结界隔绝五感,逆魂主看不见也听不见他说什么,却依稀能够猜到,眸色变得幽深,仿佛沉入了万千丈的深海,然后从深海中心缓缓塌陷出无止尽的狰狞漩涡。
林幽篁转身投入战场,他要去找原自障,当务之急是先趁乱把螣毒的解药夺到手。
“兄弟,兄弟!”白骨笑快疯了,灵兵跟鬼兵在旁边打得满天血肉,残肢在头顶飞来飞去,他却还被绑在祭天柱上只有嘴能输出。
一歪头躲过一个灵兵的攻击,从纷乱的战火中眼尖地看见林幽篁,连忙大叫:“我在这里!这里!!!”
林幽篁身形飘忽如烟,眨眼间便穿过战场,顺手清了旁边一队鬼兵,站在祭天柱前,摸着下巴道:“你被绑在这里半天了,居然两边都没打你,他们怎么忍得住的?”
“那只能是我可爱的脸发挥了作用,”白骨笑急燎燎地叫,“你快帮我解开,我这细皮嫩肉的,疼死了。”
林幽篁提起弯刀在锁链上比划了一下,抬眼,似笑非笑地问:“你要帮哪一方?”
“当然是活死灵,我现在可是半血王……”白骨笑话说一半吞了下去,盯着他唇角的微笑,脑中一瞬间转过千百种想法,然后斩钉截铁道,“先杀原自障,都是他到处撺掇搞事情。”
“他在哪里?”
“早躲起来了,我就说这老东西坏得很。”
“分头寻找。”林幽篁一刀削断锁链,顺势解开他炁海上的活死灵禁制,冷声道,“见面就杀,不要听他狡辩,他遇到危机,阿迦奢自然会交出解药。”
“那是当然。”白骨笑活动了一下手脚,抬手化现出鱼龙舞,如一只灵巧的白鸟扑入复杂惨烈的战场。
原自障早在鬼兵袭来的第一时间就悄然隐藏在了后方,他站在战圈之外,冷眼看着双方厮杀,看着秦广王一剑斩向逸灵王,看着逸灵王祭出隐藏多年的煌灵灯……他冷眼看着那些皮影戏一般的你死我活,唇角带着嘲讽,眼中却慢慢笼上深渊一般的空洞。
一缕苦寒气息从背后靠近,锋利的弯刀悄无声息抵在了脖颈,原自障站在原地没动,笑道:“要献祭你的是逸灵王,为何却恨上我了?”
“少废话,交出解药。”林幽篁说。
原自障心平气和地解释:“解药早已送到逸灵王的手里,端看他和逆魂主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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