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路,”异人嗓音低沉,带着一丝怪异的嘶哑,“止步于此了。”
“哈,”剑仙笑道,“想截杀我,也要看你的本事。”
说着仗剑纵身而去。
月光清寒,寒光下血肉横飞,剑仙仗一柄长剑,身影灵秀飘忽,所到之处,扬起血雨腥风。
围杀不知持续了多久,圆月渐渐暗淡,漫长的一夜似乎就要过去,夜色更加清冷和黑暗。
一剑劈开一个身影,剑仙迅疾转身,迎向从背后袭来的一击。
却猛地一怔,只见那异人扑到眼前,忽然整个人消失,下一秒,一条花纹繁复的斑斓大蛇扑面而来。
三角蛇头凶残而妖冶,黄色的巨大蛇眼中,瞳孔蓦地竖成两条细线。
剑仙心底霎时腾起一股极度的不详,一刻没停,立即抽身,却见电光石火之间,毒蛇扑到眼前,张开血盆大口,一条可怖的湛蓝信子如箭矢一般射出。
“啊……”崔绝惨烈地痛呼一声,捂着眼睛,猛地往后一撤。
眼前景象一瞬间消失,什么圆月、什么毒蛇全都消失不见,空旷的高台上只有自己,和围绕周围的无声的巨石。
崔绝松出一口气,缓缓松开手,怔了半晌,才意识到回忆早已结束,他现在是在冥府,是大权在握的判官,而不是那个月夜被追杀、被围堵、被毒瞎、被杀死的剑客。
他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景象,发现不知何时,高台上弥漫起了灰蓝色的薄雾,雾气越来越浓,带着一丝妖异的腥气。
像有一条斑斓的大蛇,在看不见的所在,张开血盆大口,吞吐着湛蓝色的毒舌信子。
他扶着桌案站起,回过身去,看到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终于发现我了?”那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怪异的嘶哑。
崔绝笑起来:“久违了,老朋友。”
“哈,”那人冷笑一声,“你还是这般阴阳怪气,我们何曾是朋友?”
“那我就直呼你的名讳了,”崔绝道,“阿迦奢。”
三百年前被封入无余灰断棺,沉入枯鬼死底,永生永世不得轮回的鬼螣族长。
“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我这个名字了。”阿迦奢低声唏嘘。
崔绝安慰道:“姓名不过是个称呼而已,不用太在意,要是嫌这个名字太冷门,你可以换一个常用的,什么浩轩、依诺、梓潼……叫的人会比较多,只是有可能叫的不是你,但那有什么要紧的,名字而已。”
“哈哈,”阿迦奢笑道,“你总是在不要紧的地方如此洒脱。”
“多谢你的夸奖,”崔绝道,“但夸奖对我没有意义,冥府官网有我的专栏,在那里赞美我的文章多得需要牛头公筛选我才能看完。”
阿迦奢站在迷雾之中,淡淡地说:“你似乎不怕我出手杀你。”
崔绝:“怕,怕死了,但又能怎样,我害怕你就会放手吗?”
“放手?放下我的封印之仇,还是放下我的灭族之仇?”阿迦奢的声音嘶哑而空洞,好像被风席卷而过的广袤荒原,草木稀疏,阴风袭过,枯萎的枝杈颤抖着晃动,发出久远的风声。
崔绝:“如果我说你是罪有应得,会激怒你吗?”
“不会,”阿迦奢平静地说,“毒杀你,是我技高一筹,你愿赌服输。”
“哈。”崔绝笑了起来,“那么我们只是普通寻仇。”
阿迦奢:“但你不该灭我全族。”
崔绝扶了下眼镜,远远地看着他在迷雾后模糊的影子,慢慢笑了起来,平静地说:“灭你全族,是我技高一筹,而你也该愿赌服输。”
阿迦奢蓦地被激怒,身影一动,穿过迷雾,掌中赫然出现一把长刀,刀锋湛蓝,直劈崔绝面门。
崔绝动都没动,看着劈到眼前的刀锋,突然道:“我骗你的。”
“什么?”长刀停住,湛蓝的刀锋虚虚抵在他的脖颈。
崔绝道:“你鬼螣一族,不是我灭的。”
阿迦奢:“我该相信你吗?”
“你可以试试,”崔绝和气地劝道,“我一向纯良,信我不亏。”
“哈哈哈……”阿迦奢大笑。
崔绝皱了皱眉:“啧,你别这么笑,手会抖的,万一不小心伤到我,真相你可能就再也不得而知了。”
阿迦奢:“如果真相只有你一个人知道,那恐怕也不是什么真相。”
“你当然可以选择质疑,”崔绝道,“反正除了凶手,真相可能确实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杀了我,你去找凶手要真相吧,他应该会告诉你的。”
阿迦奢:“凶手是谁?”
崔绝:“不知道呀。”
“……”阿迦奢一顿,掌心握着刀柄,在几乎贴着崔绝脖颈的距离缓缓滑动,声音低哑地威胁道:“我劝你不要跟我耍花腔,你如今没有修为,而我……被封印三百年后还剩多少修为,你可以亲身体验,我保证,双重的螣王之毒,会让你十分销/魂。”
崔绝眼眸低垂,眼镜链在风中微微晃动,将刀锋上妖异的蓝光折射进他的眸中,他说:“我只是在诚心邀请你合作,因为那个假借我的名义调动鬼兵屠灭你全族的人,也是我要查找的对象。”
阿迦奢:“你怎么证明这件事与你无关。”
“我没必要证明,”崔绝轻声道,“你要做的选择不是要不要相信我,而是要不要跟我合作。除了我,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帮你找出灭族仇人,你只能相信我。”
两人离得极近,近得阿迦奢能闻到崔绝身上淡淡的草药气息,他看着刀锋下纤细脆弱的脖颈,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男人是何等弱小,弱小到不抵一刀。
然而他这样被迫仰着脖子,却有一股莫名的强大若隐若现。
凭什么?
如此弱小的鬼魂,身负剧毒,炁海破碎,没有修为,甚至魂元之力都在千年茫茫岁月之中消磨残损,他凭什么敢如此从容?
阿迦奢深沉地打量着崔绝,斟酌着可能成为他依仗的信息,目光落在他的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沉声道:“九生眼……”
“九生眼可以是一个辅助,却起不到决定性作用,”崔绝道,“你需要的是我的脑子。”
阿迦奢嘲道:“如果你真那么聪明,为什么三百年前还会被暗算,背上灭鬼螣全族的罪名?”
崔绝唇角扬起,问出这样的问题,说明他心底已经相信自己了。
阿迦奢:“你笑什么?”
“笑你单纯。”崔绝声音低柔,却隐隐有一丝微不可闻的恶毒,慢条斯理地说,“我可能不是很聪明,但你一定十分愚蠢,你到死都不知道你的族人为什么会被屠灭,如果不能为枉死的族人讨回公道,那么你的族人就是死在你的愚蠢之下。”
阿迦奢被刺痛,手指死死握紧刀柄。
崔绝继续道:“族长背负抵御外敌、守卫全族的重任,生不能保护族人周全,死不能为他们报仇,那些被封印在枯鬼死底的冤魂,夜夜都在失声痛哭呢。”
“你!”阿迦奢猛地闭上眼睛,半晌,收起长刀,嘶哑地出声:“你要怎样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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