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一干毫无异能的普通人街头干架,那就是派出所的事儿,但这之中,赵明轩察觉了还有些精神力波动。他起身对淳于彦道:“我与你一起去。”
苏嘉文等人继续针对近日的发现探讨其它线索,张涛接过了淳于彦做会议记录的工作。
几人到了事发地点,是个小酒馆。起因很小,两方人喝多了起哄,结果其中有一人骂了句“敲系噶”,当地话翻译过来是“猪”,这就捅了马蜂窝。被骂的那位是个回族穆|斯林,还是个听觉系一级哨兵,想着放松放松喝杯酒就没戴肩章,骂人的那位是个维族穆|斯林,大概就嘟哝了一句,谁想听的人耳朵敏锐着,一被骂回来“你才是猪,你们全家都是猪”,一酒馆的穆|斯林都炸了。
别看伊犁这带地偏,总人口中少数民族占了百分之六十三,汉族数量不到不一半,信奉伊|斯兰者逾七成。
“猪”在伊|斯兰文化中,是极脏、极低贱的代表,穆|斯林们除了不吃猪肉,平时说话都不愿提到“猪”,像“猪肉”,就用“大肉”代替,属猪的就用“属老黑”代替,骂一个穆|斯林是“猪”可以说是对对方从身到心巨大的侮辱。为了维护自己的信仰荣誉,发生流血冲突也再所不惜。
骂人者吓得脸都白了,当即要搬救兵,维族的喊维族的弟兄,回族的喊回族的,纵使都是一个信仰系统的,穆|斯林们中也有歧视链存在,两方的清真寺从不互用,通婚极少,一九四五年的“杀汉灭回”可不是喊着好玩的,至今伊宁那条汉人街上仍是一个汉人都没有。
然而涉及宗教,赵明轩反而不好插手了,只得暂时用精神力等级压制按着两边乌压压的人群,待双方的阿訇们赶到,也就是他们教义上的老师,一人给了肇事者几巴掌,按着人头互相道歉,这才将一场争斗消弭于无形。
淳于彦因为站在赵明轩这边,第一时间做了情绪引导,并为那位回族的哨兵安抚了感官,走时被他们维族的一人骂道:“卡菲勒就是卡菲勒,养不熟的白眼狼。”
淳于彦面无表情地听完了,赵明轩却见他身躯微微一颤。
回程路上,赵明轩问他:“你不是穆|斯林?”
淳于彦苦笑:“……我的爸爸是汉人……我不算纯正的穆|斯林。”
他抱着臂,缩在大衣里看向马车外,“……监察,你相信神吗?”
赵明轩道:“我?我是无神论者。”
“我的话……”淳于彦低声道:“我应该算是不可知论者吧……”
赵明轩想起肖少华曾说过的‘或许有所谓神的存在,只是我们的科技尚未能探知,也并非我们当前所了解的模样’,“唔……那我应该也是不可知论者。”
淳于彦没想到他改口的这么快,愣了一愣,笑开:“监察你真是……”
赵明轩也笑:“文化课没学好,多多包涵。”
“哈哈哈……”淳于彦笑了会,又道:“监察抱歉,之前你问我科研的时候,我的语气不好……”
他这么一说,赵明轩又记起来了,“你之前在哪个实验室做的科研?”
淳于彦:“中华哨向研究所的伊宁分部。”
赵明轩:“做了多久?”
淳于彦:“我在俄罗斯四年生物化学本科,回来后研究生两年,博士三年……快毕业的时候觉醒了,就废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随着踢踏踢踏的马蹄声,一下一下沉重地击在赵明轩心上。
赵明轩道:“……那你有没有,想过继续做科研?”
树木萧疏,寒风瑟瑟,夜空的星子明亮。淳于彦仰脸望着夜空微笑道:“想啊。”这一句稍歇,他转向赵明轩:“只是监察,您听说过玻璃天花板吗?”
赵明轩:“……”
淳于彦:“中华哨向研究所,业内戏称哨向疗养院,你知道为啥?因为去了的哨向基本等于混吃等死。”他笑道:“有能力的哨向永远出不了头,出头的永远是学识平庸、道德浅薄之辈,因为这样他们才能握住把柄,让你上你就上,让你下你就下。你看看顶尖管理层的哨向普比例就知道了,我一个向导……去那里养一辈子老,给别人搬一辈子砖,自己真正想做的项目,永远做不了,研究的核心永远碰不到……抱歉,我不愿这样浪费我的生命。”
向导虽灿烂地笑着,却仿佛哭了。
纵然受尽了磨难,那双眼睛依旧澄澈明亮,与他深藏心中的瞳眸有一瞬间的重叠,心疼的发紧。如同受到了蛊惑般,赵明轩伸出了手,欲拭去那脸颊上的“泪”。
“别哭。”
在字音脱口而出的同时,指尖堪堪触及对方面部皮肤,哨兵一下怔住了。
173 第 173 章
两人间就此陷入了沉默。
赵明轩收回手没再说话, 这种沉默便一直持续到了沙漠附近的民居,即是他们这一行今晚的落脚点。两人下了马车,谢过赶车的大爷, 一前一后步入了院落。其他人已散了,主人家在收拾饭桌火盆, 见了他们热情地招呼道,“小彦回来了撒!监察饿不饿?炕里还有一满子馕哈。”
“有劳了, 来十个。”赵明轩确实饿了。
主人家哈哈大笑, 对黑哨们的食量也是有所见识,进去就端着一盆子面饼出来了。又给赵明轩斟了碗羊肉汤,“天冷,喝着暖暖撒。”
赵明轩道了谢, 待主人家进屋忙活, 抽过张椅子坐着就吃起来。他吃东西的模样很专心, 仿佛这馕饼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一块接着一块,看也没看淳于彦一眼, 仿佛刚才那点触碰只是个纯粹意外,就跟走在人群中不小心擦了谁的肩,碰了谁的臂似的。
而淳于彦也没吭声,默默走到了火盆旁, 用铁钳夹拨了拨快燃尽的木炭, 再添了一块柴。
过了会,大概想缓和下这僵滞的气氛, 淳于彦试探着开口道:“听说监察您的精神体是条龙, 您来这几天了……我们也没能见一眼, 不知以后是否有幸开开眼界?”
他的语调退至了最初的客气礼貌。
赵明轩吃着饼喝着汤, 没有答话,淳于彦等了一会,以为他不会再搭理自己的时候,赵明轩放下了汤碗,一抹嘴道:“我的精神体有什么好见的?”
说着,他手一挥,一条丝带似的深蓝绕在了腕上。
淳于彦登时被吸引了:“监察,这就是您的精神体吗?”
“对。”赵明轩道,随着他字音一落,丝带从雏态舒展身躯,倏地变作巨大的龙形,磅礴的冰冷气息以之为圆心轰然释放而开。淳于彦退了一步站稳了,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半空中渊冥的双目,像是被完全迷住了。
青龙静静漂浮空中与之对视,微微歪了歪头,抖了抖长须,似在打量这个人是谁。
“它……叫……什么名字?”
犹如终于见到了等待许久的人,向导的嗓音微微发颤。
“渊冥。”赵明轩很干脆地报出了这个名字。
淳于彦忙追问:“请问是哪个‘渊’哪个‘名’?”并掏出了自己的纸笔递上,赵明轩想了想,写给了他。在天元门待的几年,黑哨的书法突飞猛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两个字连笔虽随意不羁,落笔沉稳有力,浑然一股洒拓气势。
淳于彦看着纸上的字迹,自语似的呢喃了两句:“渊冥……渊冥……这名字真好听……”方合上本,珍而重之地放入了怀中。
他们对话的时候,青龙绕着淳于彦游了两圈,有些好奇地伸出触须探了探,眼看着要碰到,赵明轩道:“渊冥。”青龙回首应了声,淳于彦不由退了两步,青龙跟了上去,淳于彦试着抬手摸它,青龙避开了,绕到他另一边,淳于彦跟着转身,青龙又游着换了一侧。
淳于彦跑开了几步,青龙再次跟了上去,只是不论淳于彦怎么行走怎么动作,都只是跟在人周身绕着游动,翩翩起舞般,却带一点顽皮,偏偏不让人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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