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便是上千度高温的熔炉,公孙弘嘴一张,吐出了口血。
脚步声在这翻腾噪音中,由远及近。许天昭走到了他跟前,眼神带着冷漠的笑意,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似是等待着什么。公孙弘盯着对方,慢慢松开了手。
一只手陡而握住了他的手。
有力而温暖。
公孙弘睁大了眼睛。
“师、师兄……”
他从牙缝里挤出字句。
却听许天昭轻轻说道:“你,中计了。”
随着他的声音,一股强大的精神力往公孙弘灵魂深处蛮横攻去,一刹那,在他的识海内掀起雷霆万钧、波涛万丈,犹如山崩地裂,浪爆海啸,是山与海的交战,以摧枯拉朽之力席卷脆弱心神的最后防守,一寸寸显出了干裂的地脉——
被刻意掩埋的记忆如同矿藏,被重新残忍地挖掘——碎裂的片段奔流而出,从那点印记扩散,承接了无数光阴,滂沱洪水淹没了公孙弘的意志,他全力抵抗,无法阻挡——
是公|安部的人的声音:
“公孙组长……我明白,也许您会非常难以接受……”
最痛苦的过去,无法面对的事实。
“但所有的调查证据皆显示……”
——“师兄!停下!”
他大吼,“不要这样对我——”
滚滚泪水涌出,扭曲了面容。
但情报部的人声音仍在响起:
“宣先生……死于自杀。”
像一把小刀,一寸寸割过了他的神经。
“他是以……精神力具象化为火焰,自焚身亡。”
——“你知道他是谁吗?!”分不清记忆抑或现实,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衣领,“他是宣烨啊!”
他是宣烨啊!
就算地球上的所有人都自杀了!他也会活的好好的!
“是你们杀了他——”
“是你们——”
“组长!”“冷静啊组长!”
混乱中,龙组成员的面容一张张浮现,或焦灼或吃惊,那些熟悉的,信任的,拦住了他,就像一道道锁链,将他的反抗束缚住了,精神力网传来了讯息,向导们自发搜集的一切,没有人可以欺骗向导——可若,对方正是向导呢?最强大的高阶向导……心绪的湍流,触手可及的漩涡,真相就在其中,如果伸入,被吞没的会是谁?
“这是——玄心术的痕迹,是‘涅槃’?!”
颤抖的问句,为何如此恐惧与绝望。
“为何要用‘涅槃’?”
少女拉住了他的衣袖,不解地:“师尊……”
“神魂尽毁,不入轮回……救谁也好——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有人叹息:“上一任龙组的全员就此全部陨落……”
或鞠躬:“请您节哀顺变……”
或劝:“不论如何,每个人都有自己遵循的道……”
直到那个声音再一次地自两人耳边同时响起,那个人仍伫立在竹林中,依旧一身红衣飘逸,鲜明的仿佛数分钟前刚刚见过,继续着先前的对谈。依旧平静的眼眸,嘴角微微一挑,勾起了一抹些许轻嘲的笑容:
“……可是靖远,我的道从未存在过。”
啪嗒。
一滴泪,滴在了许天昭的面颊上。
眨眼间,公孙弘一个恍惚,方发觉两人早已调换了位置。或者说,刚那一场,从一开始才全数是幻觉。地方还是这个地方,周围仍火瀑奔泻,高台倾斜,熔炉的高温微微浮荡着空气……一切的一切,宛若镜像,只不过上下颠倒,实际上是许天昭跌落高台,而他千钧一发,为幻觉所制,拉住了许天昭的手。
两人双手交握,后者身悬数十米高台之外,静静注视着他,任由公孙弘的眼泪淌入了自己的唇缝,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许天昭开口,突然就松开了手,身躯一下便向下坠去了。
公孙弘本能地探手去抓,指尖拂过了烈火的空气。
扑了个空。
永别了,小师弟。
他看到对方笑着对他说出了一句唇语。
瞬息,那个身影就被熊熊火焰吞没了。
“师兄————————”
这是公孙弘最后一次见到他。
149 第 149 章
“哈……”
趴在摇摇欲倒的高台上, 凝望着起伏的烈焰火海久久,公孙弘忽然发出了一道短促的冷笑。
“哈哈哈……”
随即地,那笑声扩大。
他一边咧嘴笑着, 一边慢慢地站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变作了无法抑制的大笑。
他撑着膝盖大笑,长发逶迤于地, 笑得不可止歇,笑声近哭, 形容癫狂。如若此时, 有人经过此地,恐怕都要以为此人患了失心疯。
不知不觉,精神力网边缘的“障碍墙”消失了,重重高温的禁地外, 有人在隐隐地呼唤他, 情绪焦虑, 饱含担忧。
“师尊……”“师尊……”
是白湄。
公孙弘微微闭了闭眼,回应了。不多时,对方便赶到了。白湄一身警服, 戴着口罩,露出一双通红双目,似是哭过一场,见到公孙弘不禁眼一眯, 又含了泪。她肩扛一只枪炮, 照面先问:“师尊,那恶人呢?”
她声音压的极低。因这里多处起火, 处处高温, 火势越发大了, 精神力触也不敢探太远, 只抓紧自己手中武器,警惕公孙弘左右。
高温撩得面前景象一阵微微波澜,空气中渐渐供氧不足,白湄见正从高台一步一步往下走的公孙弘身上狼狈,衣袍处处血渍,下盘虚浮,显是受了不小的内伤,要伸手搀他,被对方抬手制止。
“若水,”公孙弘念出了她的字,手成拳抵住自己胸口,沉声道:“许天昭,自尽了。”
女向导一懵:“自、自尽?”
公孙弘点了点头,“可以撤离了。”
白湄犹若梦中,恍恍惚惚地跟在对方身后,花了好几秒才消化了他话里意思,“那……他他的尸身呢?”
她的目光顺着对方来时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片漆黑中火光如瀑,是这炼钢厂中的熔炉所在。她自幼为公孙弘教导,极熟悉对方眼神动作,公孙弘朝她淡淡一瞥,白湄当下瞠目结舌:“莫、莫非……”
公孙弘肯定了她的猜测:“怕是已尸骨无存了。”
炼钢炉还有十个小时才能冷却,到那时,兴许连灰烬都汽化了。
白湄心中掀起惊骇数丈,她怎么没办法想象,十几个小时前还一举入侵首都塔,在整个特辖区布下幻阵,几乎只手遮天,不可一世的天元门门主,竟然转眼间说没就没了——
这比戏剧还要戏剧的剧情——居然就这么发生了?!
然而公孙弘的话再如何难以置信,她也无法,不能不去信。有那么几分钟,白湄的手软脚也软……她浑浑噩噩地拿着对讲机,向西所报告他们当前位置战况,满脑子都是几十公里外塔中路的胶着战情,那些机甲,那些被天元门控制的己方军队……中枢已经完蛋了,那幻阵还在继续运转吗?“是的……我刚刚摆脱了他们的精神控制……已经找到师、组长,正在撤离……”白湄听着耳机里的声音,才想起公孙弘身上还戴着一个微型窃|听器,那边恐怕比她更早一步得到了消息。将后续命令一一应下,她默然无言地随着公孙弘在这煤灰湮地的荒暗炼钢厂中走了好一会,“弟子……不明。”
快到出口,一抹天光映入,一向不苟言笑的公孙弘闻言,侧首朝她露出了一个堪称温和的微笑。那一瞬间,却令白湄感到了脊背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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