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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两只乌鸦以极快的速度俯冲下来，鸟爪掠过发梢，翅膀振动的声音刚好从乔水头上擦过。

　　可可在他怀里炸开毛，嘶叫着龇牙。

　　“把可可放下去吧，”沈怀殷建议道，“乌鸦太多，一楼的水还是等到节点再用，先让可可顶一阵。”

　　他抬手挥落鸦羽，继续说：“黑猫辟邪，黄瞳招财，绿瞳镇宅，可可不是寻常猫，邪物怕它。”

　　乔水松开手，黑色小猫跳落在地。翠绿的瞳孔在夜里发出幽幽荧光，雾状的绒毛让它看起来像是一团烧起来的火，于风中微微摇晃。低沉的嘶鸣从它喉咙里钻出，不但有威胁的意思，更有命令的意味。

　　鸦群不再尝试下落，重新回到高空盘旋，犹如监视一般紧随几人，却不敢轻易攻击。

　　地图被再次打乱，这一回他们没能直接看到沂东医院的红色标识，而是先到了西岸一中。夜里要比白天凶险许多，不光是鬼怪频出，就连游戏的边界地带也有不少直接暴露在室外。

　　杨安几人还是第一次见纯白领域。马路的裂隙之中透出这样无瑕的白，竟比黑夜还要让人发毛，它的存在无疑是在告知所有人，这里没有半点真实可言。

　　他们都清楚，那里是比任何地方都要残酷的万丈深渊，一旦跌落就再也没有回来的可能。

　　对西江一中最熟悉的人是杨安，但即使他在这里教了许多年书，如今对着满楼道的苍白人形物时也不免露出错愕神情。

　　也难怪，李言清四人献祭同窗时杨安早就死了。如果要他亲眼看着学生一个接一个被那四个荒诞的学生不断送上断头台，他就是彻彻底底地消失也会想办法做出什么事来阻止他们。

　　密密麻麻的白色人头在走廊里攒动，倏而有血手从墙壁中蹿出，与白色怪物纠缠在一起。余下零落的人形物向他们缓慢移动，没有表现出什么攻击性。

　　“他们怎么开始彼此缠斗了？”元生好奇地回头看去，只见血手一直占着上风，估计不一会儿就能把这一层的怪物清理干净，“没人来追我们。”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杨安带几人沿楼梯上行，“走这边。”

　　黑色藤蔓攀绕窗口，枝叶从窗外探进来，落在地上的枝头开出一朵白色的小花。空气中隐隐传来一阵茉莉花的香气，杨安抬手摸了摸肩头的藤蔓，示意它从肩上下去。

　　灵巧的黑藤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指尖，顺着他的腰侧爬下，与地面上的黑色藤蔓相接触，一点点吞下了那朵白色的茉莉。

　　楼底下一时没了动静，而走廊深处传来“踏踏”的脚步声。

　　“节点来了，”杨安轻扶镜框，“杀不杀？”

　　“可以啊，这也能预测？”元生打趣道。

　　杨安的视线落在消化白花的藤蔓上，微微抿唇：“不是我猜的，是它。”

　　这株黑藤现在比他还熟悉茉莉的气味，刚刚也一直是它在杨安身侧提醒他顺着花香味走。

　　它吞下白茉莉，便会发生一次变化。

　　远处的脚步声渐近，熟悉的身影从黑暗中踏来。

　　“还差一个……”李言清手里拎着一把淋血尖刀，拖沓着步伐，目光有些涣散。

　　眼前的人群令他有一瞬晃神，很久没见过这么多人的表情在他面上浮现。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冲杨安露出笑容：“老师？”

　　“从前都是我的错，老师，”李言清言辞恳切，表情真挚，“我不该听白心的片面之词，不，我不该听信白心的谎言，更不该帮她做事……老师，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尖刀扔在地上。刀身落地发出“当啷”一声，残血四溅。

　　“老师……杨安老师……”他的声音好像快要哭出来一样，“我每天都在后悔，自从我知道您出车祸，我每天都想亲自和您道歉……您是善良的人，对不对？你是最好的老师……”

　　所有人都在原地站着，只有李言清一步步向杨安走去。他越走越近，近到几乎要贴到杨安身上。

　　而杨安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李言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杨老师，”李言清捧起杨安的手，乞求般看着他，“还差一个……帮帮我吧，它还要一个。”

　　一把短匕从他袖口里掉到手心，刀光在黑暗中闪过。

　　“你替我去死吧，老师。你那么好，一定会答应我的，对不对？”

　　两人之间发出利刃没入软物的闷响。

　　杨安毫发无伤，他身后的黑藤顷刻间变为洁白，顶端开出一朵巨大的花，柔软的花瓣正吞吃着那把短匕。

　　白色花瓣间露出些许散发着甜腻香气的汁液，液体落在李言清的手腕上，“滋”的一声灼出一片焦黑。

　　“杨安！”李言清霎时尖叫起来，“放开我！你个魔鬼……这是什么东西！放开我！”

　　杨安仿佛想起什么事一样，视线从李言清脸上移开：“这是什么东西？你提醒我了，它还没有名字。”

　　“你想叫什么？”杨安摸了摸正在吞食李言清手臂的巨大白花。

　　白花进食的动作一顿，随机扑簌抖动枝叶，一副激动极了的样子。花瓣因为兴奋而微微张开，李言清也因此挣出手臂。

　　他前半截手臂已经被腐蚀了大半，连骨头也溶解得只剩黑漆漆的半截。

　　杨安拍拍白花，似乎读懂了它的意思：“可你又不是……换一个吧？”

　　白花顿时变得蔫巴巴的，连李言清从地上捡匕首都没管。

　　“好，好，”杨安无奈妥协，“茉莉。”

　　巨大的白花雀跃起来，顷刻间恢复原状，化回粗大的黑色藤蔓，将李言清从头到脚死死绞紧。腐蚀速度瞬间加速，李言清还没来得及发出多余的呼声便化为一摊黑水。

　　藤蔓摇摇晃晃地缩小，爬回杨安肩头，从顶端冒出一朵小小的白花。

　　那根本不是茉莉花，香气甜甜腻腻的，比茉莉要浓好几倍。

　　杨安不知道它是从哪学的，可能是从前一直和他共处一室，见久了茉莉，所以也模仿着开起来白色的花朵。

　　它知道他喜欢茉莉。

　　窗外天色亮起来，楼下打斗的动静一并消失。

 

第九十四章 百鬼夜行（6）

　　可可扬起头在空气中嗅了嗅，尾巴轻轻一晃，从乔水脚边跑了出去。它身形灵活，几步就在楼梯间消失。几人跟着走过去，只见可可坐在楼梯角不耐地甩着尾巴，仿佛在催促他们赶快跟上。

　　“可可能追踪到邪祟的踪迹，”沈怀殷解释说，“你们之前度过的那个白天相对平和，可能是因为鬼怪藏了起来，而可可能察觉到蛛丝马迹。”

　　小猫是在冥河两岸来来回回走过无数次的猫，对于这种在生死交界的怪物非常敏感，即使白天日光掩盖了绝大多数诡异的痕迹，它也能第一时间发觉。

　　“它现在要带我们去哪里？”季情轻声问。

　　“可能是去找下一个节点NPC？”元生猜测道。

　　可可跑得很急，照往常它会停下来和他们比划示意一下，但现在它完全顾不上解释，匆匆忙忙地跑出教学楼。

　　楼下新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白色沟壑，白得让人心里发怵。可可烦躁地大叫，在沟壑周围徘徊，似乎错过了什么。

　　虞温将它抱起来，低声问：“有人跑了？”

　　可可点点头，又摇摇头。它急促地“喵”了一声，也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听懂。

　　“妮娅，故意的？”

　　可可点头。

　　虞温抱着猫和其他人解释道：“妮娅发现可可来了，故意在这里留下的气息。”

　　可为什么偏偏是在这种纯白区域旁边？他们也不是傻子，不可能因为这里有气息就随便跳下去察看。

　　“还找得到吗？”有人问。

　　可可蔫蔫地垂下头，无精打采地晃晃尾巴。

　　妮娅的气息令它非常烦躁，这个曾经无数次想要夺去它生命的人凭空出现在这里，并且感觉比之前更加可怖，这让它不安，也让它不由得为乔水和虞温的命运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