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香甜,傅允川在嘴里细细品尝,随着喉咙的动作咽下。
他看着母亲的脸,垂下眼睛。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劣质的甜品。
母子两人度过了相安无事的几天,文涵这几天也没有再去上过班,但傅允川从来没有问过文涵最近为什么待在家里,也没有问过哪里来的钱买蛋糕。
他们维持着表面的太平,母慈子孝得度过了这几天。
直到这天文涵没有再回来,进屋的反而是傅承允。
傅允川知道这天终于是到了,他整理着自己的东西,板着小脸,好像对这件事并不在意。
他安静得跟在傅承允身边,一言不发,住了一个多月的小镇不怎么发达,在学校发生的事也不是很愉快,可那更糟的贫民区却承载了他最好的回忆。
往日里看待他们母女的奇怪目光,现在投向他变成了一点羡慕。
他能听到周围的人在议论:“原来是有钱人家的私生子,诶,不过怎么没有见到他妈...”
“有钱人不都是去母留子吗,可能是他妈拿着钱走了...”
傅承允牵着傅承允的手,穿着手工定制的昂贵西装,走向单元楼下停着的那辆豪车。
他能感受到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手上一紧。
傅承允眼角染上笑意,感受到手上的力道又大了些许,傅承允突然停了下来,让傅允川听着周围人对文涵的议论。
他垂眸,两双相似的眼睛对视,一大一小,两双眼里都是一般墨黑,如野兽一般淡漠的眼神,但明显小的这个火候还不够,眼底发红,看着十分愤怒。
“他们怎么停下来了?”
“看着像是要打起来了...这个孩子也不是个省心的。”
“唉~这事说起来也不怪他妈不要他了,我听说前几天他在班上给同学打的头破血流的...”
“啊?真的假的?”
“真的,咱们楼上那个王老太太他家孙女也在那个班上,听说可吓人了,几个成年人都没拉住,拉架的老师还挨了两下。”
“富家少爷不都这样,打了人又能怎样,这不亲爹来了,直接都摆平了。”
没人会怀疑下面的一大一小的关系,他们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脸上的表情一个温润带着笑意,一个瞪着眼睛,看着在发脾气。
“我听说被打的那家要了五十万呢...”
“怪不得他妈不要他了,之前过得那么苦都忍了,这五十万可还不起啊...”
傅允川从小就是五感优于常人,周围人说的话一字不落得传到他的耳朵里,傅允川怒视着面前的人。
他恶狠狠得盯着面前笑成一朵花的人,他的眼神久好像在戏耍自己一样,傅允川用力捏紧手,想给他一点苦头。
但可惜他再聪明也终究只是一个小孩子,这点力气不会给傅承允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更像是急了的猫不痛不痒得挠了两下。
傅承允重新直起身子,扯着傅允川的手接着向前走。
动作来的太突然,给没有准备的傅允川扯得一个踉跄,他挪了两步才跟上傅承允的脚步。
上了车,屏蔽掉了周围人的声音,傅允川微微松口气。
傅承允坐在他的旁边,司机踩下油门扬长而去,这破旧的小区逐渐消失在傅允川的视线里。
路途漫漫,身边的人不说,傅允川没忍住问道:“你把妈妈弄到哪去了?”
傅承允转过头与他对视,轻轻吐出两个字:“你猜?”
傅允川咬了咬牙:“你个畜生!”
傅承允突然“哈哈”大笑:“你想知道她的消息,就要乖乖听我的话。”
小小的傅允川咬着牙怒视着旁边的人,半晌声音哽咽:“你、你说话算话!”
傅承允似笑非笑看着他:“自然。”
回去之后傅允川对傅承允又回到了过去,傅承允有时兴起端茶倒水都要叫傅允川来,傅允川也如愿和母亲发了几条消息,偶尔还会有一通电话。
尝到甜头的傅允川在对傅承允的命令言听计从,可他逐渐想要的更多,越是这样活着,心里就越是压抑,他在这空旷的宅子里开始疯狂思念母亲。
他逐渐变得不怎么睡觉,捧着手机看着与母亲的聊天记录,一看就是一宿。
再不就时不时守在傅承允的身边,用那双空洞却带着一丝希冀的眼睛问:“爸爸,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再多听一点话,就可以多跟妈妈说说话。
他面对傅承允小心翼翼,有时傅承允随口说的什么,他都马上做好,生怕有什么不对,就失去了最后的联络方式。
他快到了生日,这天他主动找到傅承允:“爸爸,我可以要一个生日礼物吗?”
傅承允还在看着手上的报纸,头没抬:“想见文涵?”
傅允川赶紧点头:“嗯。”
傅承允这才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看着眼神亮晶晶的孩童,不知怎么想到一个趣事,他摇了摇手里的报纸:“有个十五岁神童以七百分考上了国内最好的大学。”
傅承允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呆呆得等着他继续说。
“要是你在高考之前考到满分,我就让文涵回来怎么样?”
“不,不用妈妈回来,我就、我就见她一面就可以了...”
傅承允自然从那揪着衣角的手里明白他的意思,他补充道:“只要你以后听话,我就不会再对她做那种事。”
傅允川眼睛闪烁:“你...”
“我当然说到做到,我可有不守信用过?”
傅允川回想了一下,确实没有必要,傅允川要是想对文涵怎么样,文涵又能跑到哪去,这是一笔不亏的买卖,他点了点头。
那年离高考也就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傅允川翻开了第一本高中教材。
定下的规矩,不可以找老师补课,直接给他塞到高三去。
傅允川无所谓,傅承允肯定不会让他轻松,这是肯定的,但只要想到之后妈妈可以回来,还可以幸福得生活,这点刁难也不算什么。
他只上过小学,初中因为一些原因都没有念几天,这些晦涩难懂的知识,他每天都要捧着各种书本苦读,一天几乎只睡一两个小时。
这几天下来他越来越兴奋,学习的效率也是成倍提高,甚至是不想睡觉,脑子里还会有很多奇怪的点子。
这让傅允川更加激动,这难道就是上天都看不过去了在帮他吗?
但这种状态不是永久持续,在几天后,傅允川的心情陷入了低谷,他看着书本上的文字,突然觉得有些没有意义。
他的世界仿佛从一片赤红阳光变成了无边黑夜,手中的笔不再是带母亲脱离苦海的绳索,反而成了拘禁他的牢笼。
这时他便拿出手机,看看上面的聊天记录,还有脑海中记忆犹新的关于母亲的记忆,对着他的笑容,抚过他头顶的温暖手掌。
这使他在兴奋期过后的无边抑郁中保留最后的求生之意。
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傅允川知道自己发病了,傅承允的病遗传给了他。
但他第一反应不是去治疗,而是想办法在到来的躁狂期,大脑极度活跃时,加倍学习。
可随着时间流逝,病情加重,躁狂期和抑郁期不断更迭,傅允川在两种状态间残存着最后一丝求生的意志。
可这意志在那天考试中彻底断裂。
自那半月后他面无血色坐在医院病床上,墙上的摄像头将病房内的情景全揽在镜头里。
窗外的花开的正好,可这样的春季不属于傅允川。
病房门被打开,傅允川没有回头。
床边的椅子落下一个身影,他随着傅允川的视线看去,那片黄色的花丛中混入了一朵红色的,尤为显眼。
“游戏结束了。”他说。
傅允川僵硬半晌,视线虽然还停留在窗户外的花丛中,但已然空洞。
傅承允轻笑一声,划开手机,将上面的一张照片拿给傅允川看。
里面的女人在沙滩旁,笑得很开心,她身边还有一个男人,挽着手臂。
傅允川呆愣得看着那张照片,它宛如一把锋利的匕首,不容傅允川再活在自己虚构的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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