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重明捏紧了拳。
终于,宴知寒要走了。
等到宴知寒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正忍受着浑身痛楚的顾然第一时间感受到窗外传来的陌生气息。
顾然警惕地坐起身来看向窗外。
他身上满是被怨煞所伤的伤口,连脸上都有两道划痕,看起来青涩而狼狈,全然没有早前出现在北剑宗时的从容。
谢重明想带顾然走,想带顾然回北剑宗去。
北剑宗没有宴知寒,没有温辞树,没有骆凌云,没有那么多表面上与他温情相处、实际上却对他满怀恶意的欺骗与伤害。
“你是谁?”
顾然皱起眉问他。
他没在谢重明身上感受到敌意。
可是夜半三更跑到别人住处来本来就是一种很冒犯的行为。
谢重明跃入屋内。
他迈步走到床边,蹲到顾然跟前说道:“我叫谢重明,是你的未婚夫。”
顾然有一瞬的茫然。
未婚夫?他哪里来的未婚夫?
不过他知道谢重明。
他们虽没见过面,这些年却总被长辈们一起提及。他还想着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去北大陆见见谢重明,看能不能和谢重明交个朋友来着。
“谢兄不要开玩笑了。”
顾然态度和缓了许多,却还是不认同谢重明的荒谬说法。
“我和你哪里来的婚约?”
谢重明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
“有的。”
他笃定地说道。
“我们的婚约是你父亲生前定下的,要不我怎么会特意从北大陆过来找你?”
顾然被他的态度弄得有点动摇。
难道他父亲生前真的给他定了个婚约?
顾然道:“即使婚约是我父亲定下的,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他生前哪里知晓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伴侣是要厮守一生的,适合不适合还是得自己相处过后才知道,不该因为长辈的几句戏言而草率决定。”
谢重明道:“那我们先相处相处。”
顾然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见谢重明都不远万里来找自己了,他考虑片刻后点了点头,答应留谢重明住下了解一下婚约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了,他疼得背脊上渗出阵阵冷汗,却还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冷静与谢重明说话。
谢重明亲眼目睹了宴知寒所做的一切,自然知道现在顾然身上到底有多难受。他对顾然说道:“我带了我们北剑宗的伤药,效果很好,我再帮你上一遍药,肯定会好受很多。”
顾然对别人给自己上药这件事非常抗拒:“不用了,师尊已经给我涂过药了。”
谢重明道:“那个药不好。”
顾然和他分辨起来:“虽然刚上完药会很疼,它好得最快。之所以又疼又痒,就是因为伤口正在快速痊愈。”
谢重明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连歇息一两天都不行吗?为什么非要用这种会让你更疼更难受的药?”
顾然又有一瞬间的茫然。
他从小用的都是这种药,很清楚这种药的优点和缺点。
师尊希望他好快点,所以给他用起效最快的药,难道有什么不对吗?至于伤口快速愈合时的疼和痒,其实都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察觉年少的顾然对宴知寒有着由衷的信任,谢重明心中涌起一阵暴戾。
……将来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和宴知寒打一场。
可惜宴知寒龟缩了这么多年,已经许久没有拔过剑了,否则谢重明肯定会直接找宴知寒约战。
谢重明知晓一时半会没法让顾然认清宴知寒的真面目,直接换了个说法:“只是上个药而已,你能让我试试看吗?我不想你一直这么难受。”
顾然本就是不忍辜负别人好意的性格,听谢重明这么说后便伸出手让他先试着处理他腕上的伤口。
谢重明取出伤药仔细地给他抹上。
顾然微顿。
随着谢重明把膏药轻轻推开,那处伤口上万蚁噬咬般的疼和痒似乎真的在逐渐消散。
他垂眸看向半蹲在床前给自己涂药的谢重明。
……这是他的未婚夫吗?
第36章
顾然不是没遇到过对他好的人, 只是他习惯适当地和人保持距离,很少有人像谢重明这样一见面就从窗外跳进来直接蹲到他的床边。
谢重明的气息很强悍,他能感觉两人的实力在伯仲间, 真要打起来一时半会肯定分不出胜负。
顾然本质上也是个追求大道的修士,他能一次次进入万剑冢并在里面坚持得越来越久,归根到底也不光是因为师尊的惩戒, 而是他自己想要增强实力。
对于修行者而言,如果一个地方有许多实力强大、经验丰富的前辈愿意指导自己修炼,哪怕是龙潭虎穴应该也有人愿意时常去闯一闯的吧?
这几年相处下来, 那些怨煞于他而言已经和老朋友般亲近。
相对于在万剑冢中的收获, 出来后可能要忍受的那么一点疼痛就显得微不足道了,他觉得兴许都不需要劳烦师尊来给他伤药,养个几天就好。
只不过如果可以不疼,没有人愿意忍着。
顾然乖乖让谢重明给他身上的伤口涂了药。
因为不太习惯陌生人的触碰,他伏在枕上闭上了眼,宛如睡熟了一般任由谢重明查看他的所有伤处,只有偶尔轻颤的眼睫泄露了他其实还清醒着。
满身的剧痛和奇痒正在消失。
谢重明手上的温度变得清晰。
很奇怪。
顾然忍不住睁眼看向谢重明。
谢重明正好把他身上的伤全都处理完了, 目光也转到他脸上。他和顾然对视片刻,没有避开顾然望过来的探究目光,反而凑得更近一些, 小心翼翼地替顾然脸上的伤上起药来。
顾然觉得这一幕让他感觉很熟悉。
就好像他曾经经历过似的。
顾然没再闭上眼, 而是一瞬不瞬地望着谢重明。
看得谢重明喉结忍不住动了动。
“不要这样看着我。”
谢重明忍不住和他商量。
“为什么?”
顾然疑惑。
谢重明道:“你这样看着我, 我会忍不住想亲你。”
对于初识的两人来说,算是极其冒犯的话。
顾然却从中印证了心中的猜想。
眼前的谢重明和他认识, 而且他们的关系很亲近。
谢重明说的婚约可能确有其事, 不过他们绝对不是第一次见面。
现在他们应当是处于某个幻境之中,而他因为某些原因忘记了两人的过往, 反而被困在一些遥远的记忆里。
他的人生其实很顺遂,开始修行后境界突破得很快,人人见了都要夸他一句“不愧是那人的儿子”;后来他小小年纪便领悟了独属于自己的新剑招,夸他的人就更多了。
若说他少年时有什么挫折,他还真没什么印象,真要说的话大抵是每次进万剑冢都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吧。
那么多前辈的断剑被埋葬于此,那么多曾经惊艳世人的剑灵怀揣着浓烈的思念与不甘化作怨煞,他一个刚刚初窥门径的新人修士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他得变得更强大,才能走到更远的地方去。
万剑冢中的反复惨败以及身体上的痛楚完全不能阻挡他的脚步,反而一次次地淬炼着他的精神。
日后自己还会遇到谢重明这样一个同行人吗?想必他们可以携手并进,共同面对未来的诸多风雨。
少年时的顾然并没有想过自己日后是否会与人堕入爱河、结为爱侣,可看着目光胶着在自己身上的谢重明,他觉得未来的自己眼光应当还不错。
顾然微微地笑了起来,朝认真给他上完药的谢重明说道:“多谢了。”
谢重明道:“你睡一觉吧,醒来会舒服一点。”
顾然知道自己处于幻境之中,也没急着去修炼,而是依着谢重明的提议睡了过去。
睡得很香沉。
谢重明就在坐在旁边看着顾然的睡颜,用目光描摹他还颇为青涩的眉眼。他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端详过一个人,几乎连顾然有几根眼睫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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