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的伊甸园(224)

　　同事的情况一样，大家愁眉苦脸。但是我们明白，菲斯特先生为我们投资，让我们培养天使，可是我们……这些都是必然的。

　　我的好朋友艾丽恐怕得辞职了，她离婚了，有两个孩子，非常需要钱，这点工资，她根本养不活她和孩子。

　　我很佩服她，我是不敢辞职的。毕竟，辞职需要接受电击——需要清除在这里工作的记忆，毕竟这里的一切都是机密——那得多痛苦呀，一个普通人，被当成精神病人对待。我想，她下定了决心。』

　　『6月16日，雨

　　今天艾丽需要接受电击了。

　　在电击之前，我去看她。医生出门后，她突然捉住了我的手，对我说，赶紧离开天使营，这里将面临浩劫！

　　我惊呆了，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她说，我们为了理想，杀害了数不清的孩子，必将遭到天谴！

　　我说，你知道我是无神论者，我可不信天啊，地啊之类的玩意儿，我信我自己。

　　她悄悄告诉我，外出寻找孩子，效率还是太低了。现在最新进入天使营的孩子，来自于圣殿！

　　一开始，用的是生命之泉里的那些，发育不良、形态畸形的孩子。

　　然后，用那些班级里成绩最差的孩子。

　　接着，他们让教师评定，将每学期不达标的都送入天使营。

　　我大吃一惊，圣殿有不少都是领导人的孩子，有的还是他们亲自送过来的，怎么能对他们做这种事！

　　她说，高层的孩子他们当然不敢动，其他就说不准了。很多人为了来一次地球，还得排号排队，十年才见一次孩子。他们的孩子到底怎么样了，他们根本不知道。现在，天使营要的是效率和成果，其它考虑都得排在后面！

　　她握着我的手，脸上露出的是极度焦虑和惊恐的神色。

　　她说：所以，你明白吗，天使营已经不是理想中的天使营了，它沾满了孩子的鲜血，它的罪孽迟早会被曝光，迟早会有人来声讨我们，报复我们，听我的，早些离开，忘记这一切，这样才能活下来……

　　她啜泣着：你知道吗，我现在很担心……他们会逼迫我献出我的孩子……我有两个孩子，每个都很重要……我要保护他们……等我离职，我会带他们离开……

　　当她被电击的时候，我站在门口。

　　我听到了她的尖叫声，她发出的声音简直不像人类发出的，那么凄厉，那么痛苦。她甚至在里面求饶。

　　我从门缝看过去，发现尿液顺着她的腿滚落，她失禁了。

　　当她被推出来的时候，就好像换了一个人。

　　她明明那么憔悴，皮肤白得像纸。但是她看起来很开心，神情愉悦。

　　她已经不认识我了。』

　　『6月22日，晴

　　艾丽自杀了。我今天下午听到了这个噩耗，感到难以置信。

　　谁能想到呢，艾丽之所以离职，主要是为了保护她的孩子。可是她的前夫居然将两个孩子卖给了约克教授，当晚就被注射了药剂。一个孩子高烧不退，变成了痴呆儿；另一个孩子死了，原因不明。

　　艾丽拍摄视频，将这件事曝光给媒体，想要外界知道这里的一切罪恶。

　　可是她的努力全部都失败了，她是无法战胜资本的。

　　于是她杀了前夫，还想杀害菲斯特。

　　我穿过人群，看到了她坠落的惨状。

　　她已经支离破碎，只是还没有闭上眼睛。

　　她好像在用那双血红的眼睛望着我。

　　那双眼睛，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很庆幸，我单身，没有孩子，父母早逝，没有挂念。

　　今晚将会是无眠的一夜。』

　　『6月23日，阴

　　今天的会议给我带来了太大的冲击，我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

　　约克教授被替换成了路德教授，一个高大冰冷的男性。他告诉我们，天使营的目的不再是生产天使，而是生产武器。

　　他说，我们已经造出了大量的失败品，现在可以废物利用，将那些失败品当作武器，用以完成上头的任务。我们的工作重点，是吸取经验，批量生产更强大的武器。

　　而我之所以不能接受，是因为，那些可是孩子啊！

　　我们用他们的寿命为代价，让他们突破身体的屏障。以智力为代价，让他们变得勇猛。他们将永久地失去人类的形态，将永久地失去自我意识，成为庞大、可怕且毫无理性的怪物！』

　　『6月24日，阴

　　路德教授看出了我不在状态，与我单独聊天。

　　他问我，如果现在我们来到了一个孤岛，需要荒野求生，关于同伴方面，必须做出一个选择，2个弱者和8个强者，到底选哪边？

　　我说，当然选8个强者，人数更多。

　　他说，那如果是，2个弱者和2个强者呢？

　　我犹豫了。

　　我下意识地想选强者，我没有说出口。

　　他笑，其实你也想选强者，对吗，这就是生物，优胜劣汰。只有进化得更好的，才能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们之所以选择孩子，是因为孩子更易异变。那些孩子就算生活在社会上，恐怕也会成为社会的渣滓。他们只是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所做出的微不足道的牺牲。

　　不要忘记我们宏大的目标——我们要在菲斯特大人的带领下，拓展人类的生存空间，我们要成为地球和M星的主人，我们将彻底地征服自然，战胜自然，将来，我们还要开发更多星球，我们将延续人类的寿命，我们将在宇宙中永生，我们将实现前人无法想象的梦想——希望你能牢记这些。

　　说实话，路德教授的话让我动摇了。

　　我一直都站在个人的角度看问题，并没有站在群体的角度，也没有危机意识。

　　壁虎逃跑是需要断尾的，大雁迁徙会牺牲病弱者，当旅鼠食物缺乏，一小部分会集体自杀，只为保住群体……

　　人类也是动物，淘汰弱者，牺牲一小部分，确实是为了保护集体的本能行为，可能也是目前最适合人类的路线。

　　或许，路德教授是对的。』

　　这之后，被说服的多丽丝勤勤恳恳地制造武器，批量生产三种怪物。

　　这些怪物的寿命只有三个月，但是它们能像昆虫那样繁衍后代，于是，他们总算不用靠外界的孩子来维持数量了。

　　Eleven滑动电子文档，直接拉到最后。

　　『1月15日

　　武器自然是为了保护主人，而圣殿里那些杰出的孩子，是未来的主人……

　　可是谁能想到呢，二十多年没有坏过的门，有着多重铁链的门，坍塌了。

　　有人说，是因为被雷击中了，有人说，是因为昨夜的地震，又有人说，是人为的，还有人说，是古神的复仇……具体原因，谁知道呢？

　　怪物们顺着空间桥梁跑去了圣殿，路德教授带人阻止，可是他们难以抵挡怪物的冲击。圣殿里的所有人都将变成它们的猎物。

　　而我……

　　我正躲在宿舍楼里，俯瞰这一切。

　　很快，怪物就会爬进我们的宿舍楼。

　　我也会被它们吃掉。

　　我非常害怕。

　　但我其实预见过我的结局。

　　要实现伟大的理想，保全大部分人的利益，必将牺牲一小部分，我依然同意这句话。

　　而我，作为刽子手的存在，两边都不讨好。

　　被牺牲的人必然恨我，被保护的人将嫌弃我满手的鲜血和浑身的臭味。

　　最终，我也会被牺牲。

　　我想过很多结局，这是最直接的。

　　被一点一点吃掉，到底有多痛苦，我见识过许多次了。

　　我真的是一个很胆小，很怕疼的人……

　　我肯定无法忍受那种痛苦。

　　艾丽啊，当你跳下去的时候，会痛吗？

　　到底有多痛呢？

　　但是就算痛，也是短暂的吧。

　　我的朋友，我要来见你了。

　　你肯定会骂我的吧，明明你早就让我离开这里。

　　我要是听了你的话，该多好。

　　再多骂我一会儿吧……我很想你……』

　　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