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刚才怎么说话的?”老夫人依旧不满意。
苏老爷张嘴正要解释,可老夫人又继续说了,“你身为一家之主,理当护好妻儿,为他们遮风挡雨。太常寺少卿又如何,能教出这般目光短浅品行不佳的嫡子,注定走不长远。”
苏老爷笑了笑,“母亲说得对,我也是这样想的。”
苏夫人也替小儿子生气,握住他的手拍了拍,“灼灼不怕,他要再敢欺负你,下回我在赏花会上,倒要问问太常寺少卿夫人,他们这算是什么意思。”
苏夫人身着华服,蛾眉螓首,五官秀美,端庄大方。她是忠勇伯家的庶女,嫁给苏老爷毫无疑问是下嫁,若不是苏老爷年纪轻轻成了皇商,身家丰厚,伯府怎么也不可能同意这门亲事。
“爹,太常寺不是要一批祭祀之物吗?我们不妨找个合理的借口,拖延一段时间。”苏家长子苏怀琅容貌出色,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不像精于算计的商人,而俨然一端方君子。他刚接手家中产业时,不少人都被他这张脸给欺骗了,后来才知是个不好惹的笑面虎。
“这样会不会耽误祭祀,怪罪到我们身上?”苏灼之蠢蠢欲动,又有些担心。
“不会,东西会掐着最后的时间送到,让孔少卿手忙脚乱些罢了,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那也是他的问题,与我们无关。”苏怀琅温柔道。
“那就好,就这么干!”苏灼之愉快点头。
苏家人最是护短,官宦子弟又如何,不论是谁,都不能让他们灼灼受委屈。
一家人其乐融融吃饭,祖母给苏灼之舀了一大勺奶白鲜美的鲫鱼汤,让他多吃些都瘦了,娘亲夹虾仁给他,哥哥夹烧鸡腿给他。苏灼之碗里的菜就没有少过,根本不用自己夹。
苏老爷蹙眉,“你们太惯着他了,他又不是没手。”
“那是祖母,娘还有哥哥疼我。”苏灼之轻快说着,也很孝顺地给他们夹菜,而且都是他们爱吃的。
祖母笑得眯起了眼,心情极好,“灼灼孝顺。”
苏灼之甜滋滋地笑。他能那么得宠自然是有原因的,长得好看,性格活泼讨喜,在亲近的人面前爱撒娇,有心哄人时,小嘴跟抹了蜜似的,能把人哄得晕头转向,什么都依了他。
苏老爷看着,想当然地以为小儿子也要给自己夹菜,都做好准备接的了,结果苏灼之埋头继续吃了起来。
苏老爷:“……???”
他不悦道:“灼之,给我夹菜。”
老夫人因为苏老爷前头教育她乖孙,正看他不顺眼,不客气呛道:“多大个人了,还要人夹菜?又不是没手。”
苏老爷哽住:“。”
他到底是不是母亲的亲生儿子?
对面,苏灼之看着亲爹挨骂,幸灾乐祸笑。在苏老爷忍不住想拿筷子敲他时,他又先一步夹了糟瓜茄放到爹碗里,卖乖说:“爹,你最爱吃的茄子。”
这让苏老爷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冷哼:“臭小子。”
苏灼之狡黠一笑,身旁的苏怀琅摸了摸弟弟的头,温声说:“快吃,等会菜都凉了。”
苏灼之歪头,蹭蹭兄长的手心,细软的发丝擦过,痒痒的。苏怀琅眼底笑意更浓,满是对弟弟的宠爱。
吃到一半,苏老爷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苏灼之,放下筷子问:“你怎么会去醉仙楼?你逃课了?”
正吃得津津有味的苏灼之:“……”
糟,忘记这事了!
苏怀琅拧眉,不赞同地看着他,“灼灼。”
苏灼之故作镇定,诚恳摇头,“我没有。”
苏怀琅不信,眯了眯眼,忽然倾身过去轻嗅了一下,神情变得有些严厉,“你还饮酒了?”
苏灼之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我明明……”喝了醒酒汤,还特意熏过衣服,酒味都散了的呀。
苏怀琅很了解弟弟,笃定:“你果真饮酒了。”
原来是在诈他。苏灼之懊恼不已。
苏老爷和苏怀琅同时训他,说得他都没了食欲,噘着嘴,不服气地用筷子戳碗里的米饭。
老夫人看不下去了,“行了,不就是逃课吗?灼灼还饿着肚子,有什么话不能吃完饭再说。看他都没精神了。”
苏灼之很配合祖母,摆出一副蔫哒哒的可怜小白菜模样,委屈极了。
苏老爷父子二人没辙,都停下了,打算等吃过饭再说。
结果一吃完,苏灼之脚底抹油,溜得比谁都快,经过廊下的鹦鹉,都不停下逗一逗了。
苏老爷无奈,只好把苏灼之的小厮叫来问话,想了解清楚今日发生的事。但庆平丧丧地说:“今日不是我伴在少爷身侧。”
得知小儿子用了新侍卫,苏老爷有些诧异,本以为苏灼之又会把人甩开的,看来这次选的人没错。作为嘉奖,等会让人再给苏灼之送去五千两吧。
苏老爷总说老夫人溺爱孙子,会把人宠坏,可实际上,他也不遑多让。苏灼之在外和官宦子弟起了摩擦,他没训斥,反倒又给了一笔不少的零花钱。哪家家主会这样行事?
谢玦言语简短,面无表情,态度毫无恭顺讨好,但苏老爷没有半点不满,反倒很欣赏,这样淡漠稳重的性子才好,制得住那小子。
苏老爷夸赞他几句,提高了他的月钱,又再三叮嘱他好好保护小少爷,这才算完。
说得太多,导致谢玦离开时,天都已经黑透了。
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假山游廊,白日里华美古韵的景色沉入夜色后,透着说不出的阴森诡异,令人悚然,仿佛黑暗中蛰伏着吃人的魑魅魍魉。
唯有手里拎着一盏明亮的灯,才能勉强壮胆。
一丫鬟提着灯笼,忐忑害怕地快步走着,在看到前方突然出现的人影时,吓得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她都没有听到脚步声!是人还是鬼?!
那道黑影一顿。随着烛火亮光映在对方身上,丫鬟才发现,他穿着侍卫装,脚下也有一团影子。
她松了口气,压下尴尬的情绪,好心道:“你是新来的侍卫吧,怎么没提灯笼?你去哪儿,我给你照路吧?”
谢玦淡漠拒绝,“不必。”
随后便绕过丫鬟,径直向前走去。
丫鬟回头看他从容地走进黑暗里,融入其中,很快消失不见,像被吞噬了一般。
她不禁抖了一下,“这么黑,他怎么看清路的。”
小声嘀咕完,她不敢逗留,捏紧灯笼手柄快速离开。小道两侧,烛光照不到的漆黑夜色里,似有不知名的黑暗生物悄无声息地蠕动爬行。而这些东西,全都不敢靠近谢玦,反倒在他走过时,畏惧地四散溃逃。
玉澜堂内。
苏灼之躺在床上,控制不住回想起白天的事,在柔软的床褥上胡乱打滚,又忽然爬起来,生气得直锤枕头,懊恼自己没发挥好。
“当时可以攻击他的课业啊,他算术远不如我,我怎么就忘了呢!喝酒害人啊啊啊!”
“少爷。”
苏灼之听到声音,瞬间变脸,飞快地在床沿坐下,扯了几下整理中衣,绷着小脸,故作淡定地咳了一下,仿佛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做。
但他太着急慌张,锦被乱成一团,在床上滚过的长发散乱,单薄的中衣上多了不少褶皱,还因为坐得太快撞在床沿,屁股隐隐作痛。因此,即便他一脸矜傲的少爷姿态,脊背挺直,也有太多出卖他的疑点。
更别说,谢玦不仅夜视能力好,听觉也敏锐,全听到了,脸上不由得划过一丝微妙的情绪。
苏灼之掩饰地咳了一声,说:“你今日表现不错,替我赢了,我允诺的奖赏自然不会忘,你想要什么?”
谢玦沉默,没有回答。
苏灼之以为他是一时想不到,便给他时间考虑。这侍卫投壶确实厉害,但苏灼之想法明确,不可能因此就破例留人,该折腾为难还是照旧。
“你去打盆热水过来。”
谢玦应声,出了屋子,没一会就又回来了。
苏灼之坐在床沿,赤着脚,小腿随意晃了晃,看到他的身影,抬脚虚空点了一下面前的地坪,理所当然地命令:“放这,伺候我泡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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