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修着实被星光的话惊到了。他不敢相信那小家伙居然骗过了自己,连他都没有察觉星光的话中有什么不妥,而事实上从见面开始,星光就在撒谎。
“你是说……你提起的族人,是你虚构出来的吗?”马修的口吻仍然很镇定。
“是的……”星光难过地嗫嚅着,就快哭出来了。任凭谁听到这样的道歉都没有心思再责怪这可怜的珍珠贝,何况是毫无恶意的谎言。
马修怜悯地看着这只珍珠贝。他将手放在玻璃管上,尽管对方感觉不到他手上的温度。然后温柔地劝说道:“那更能说明问题,星光。大海中有千千万万个珍珠贝,但只有一只名字叫星光,它的内心温柔善良,还能产出美丽的珍珠。你是海蓝唯一的家人,他不能失去你,就像你不能失去他。”
“他可以,因为他从没记住过我……”星光低声说,“他记住了救他一命的人类,但永远记不住我……几乎是每过两三天,他就得问我是谁。但即使是这样,我也从来没有产生过‘我们的友谊走到了尽头’的感觉,我更努力地对他好,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他会记得。”
马修:“你是只了不起的珍珠贝。现在打起精神来,我得把海蓝搬到其他地方,不能让守林人看见他。”他一边说,一边抱起海蓝那颗沉重又黏湿的鱼头,费劲地将他往树丛里拖。海蓝的鱼鳍和双腿无力地耷拉在地上,任他摆布。
马修好不容易才将海蓝拖进树丛深处,确保他们在树影的掩护下,不会被守林人发现。他长长舒了口气,抱起装着星光的玻璃罐说:“星光,凭你对海蓝的了解,你能猜得到今晚他为什么会回到这里找科林吗?科林的意识正好好地呆在海蓝的脑袋里,甚至嚣张地将海蓝囚禁在梦境里。一般来说,圆月之夜魔物的力量会变得强大,我猜正是因为如此海蓝才能暂时打破梦境,回到现实里。然后他就趁自己记得自己要干什么的时候上岸,回到这里找科林的身体……”
“他是为了自由!”星光大声地说,“他一定有办法把科林的意识赶回去!”
马修:“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的。现在我们得帮他一把。”
“不管用什么方法,”星光说,“我都随时准备着帮助你。”
劳伦茨问:“你看上去已经有办法了?”
马修:“只能试一试……这样来解释吧,催眠是将被催眠的对象引入潜意识活跃的状态。当催眠过程快要结束的时候,催眠师需要再次引导,将被催眠的对象慢慢从深层意识拉回现实。我把这个的唤醒过程称为反催眠。我的确需要你的帮助,星光。如果要对海蓝‘反催眠’,首先我们要强行介入他的意识,只有对他熟悉的你才能做到。”
星光:“我做什么都可以!”
马修将海蓝翻过身,让他仰面平躺在草丛堆上。他将星光从水里取了出来,放在海蓝的耳孔边,说:“说让他感兴趣的话。要足够引起他的注意,什么都可以,声音不要太小,但也不要吼叫。”顿了顿,又不放心地叮嘱,“尽快,你不能离开水太久。”
珍珠贝将壳大大地张开,那是它准备大声说话的前兆。马修趁此机会又提醒了一句:“如果感到不适,马上让我把你送回水里……”
话音未落,珍珠贝就拔高声音喊:“海蓝快跑,大白鲨来了!它就在你的后面,张着血盆大口!它快赶上你了,还差一点,它的几千颗牙齿正贴着你的尾巴尖!哇天哪快拐弯,前方有一群水母,我从没见过那么庞大的水母群!他们简直遮盖了所有的光,我快什么也看不见了!不要碰到它们,一旦钻进了水母群里你一辈子也别想钻出来。但也别忘了大白鲨,他还在磨着牙紧追不舍,太可怕了!哇!小心你的下面!下面有只龙虾,它正张开大螯等待伏击,它会剪开你美丽的肚子!不行!你游得太高了!上面有海鸥,下潜海蓝,下潜!……”
马修与劳伦茨目不转睛地看着海蓝。海蓝的鱼眼大大睁开,没有一丝恢复意识的迹象。星光不断地做着战况直播,它对这的确很拿手,让这不存在的战况听上去紧张又刺激。如果大海也有出版社,马修一定推荐它写下它的冒险小说。
可是星光并没有眼睛。它所知道的这一切又是从谁这里听来的呢?
整整十分钟,星光都在努力地编造一场发生在海底的大逃亡。它的声音开始变得沙哑干涩,但它丝毫不以为意,听上去一点也不累。马修的本意只是让它用几句话勾回海蓝的意识,方便他做“反催眠”引导,但现在星光做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好。
“往右边!没错右边!小心你的鳍!躲得漂亮海蓝,你差点就撞上了珊瑚礁!游!海蓝,游!我们快要甩掉那条海蛇了!不要向后……”
马修注意到海蓝的鱼嘴和脚趾开始轻轻地动了起来,呼吸变得急促,好像在梦境中与谁做着斗争。这样的过程持续了几分钟,他的挣扎变得越来越激烈。
“太好了,”马修压低声音对劳伦茨说,“星光把他的意识夺了回来,他完全有可能自己醒过来。”
星光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嘶哑:“现在我们的前方有一条大船,我保证比水母群更大,不要被卷进漩涡里。不!不是这个方向!我们就要被卷进漩涡里了!用力游,加油啊海蓝!我快要抓不住你了!我要被吸进旋涡啦!我快要……”
声音忽然无预兆地断了线。那一刹那的静默反而化作一把大锤,往海蓝的脑袋上敲了一锤。他抽搐了一下,猛地从地上弹坐起来。放在海蓝耳孔上的星光噗地一声掉到地上,贝壳慢慢合了起来。
马修大惊失色,将星光捡起来一看,贝壳里的肉早就干涸得快开裂了。
“天哪!”他低叹了一句,赶紧将星光浸入海水中,紧张地看着它。
海蓝从“大逃亡”的惊恐中醒来后,还没有完全清醒。他愣愣地坐在地上,耷拉着两片鱼鳍。他的下半身光溜溜的,两条人类的腿无力地岔开着,属于人类的生殖器软软地垂在腿间,但他并没有觉得羞耻。
“我来看着星光,你去照顾海蓝。”劳伦茨提醒说,“他醒了。”
马修这才想起回头看去,注意到有人在,海蓝也回过头,与马修对上了眼。发现离自己两步远的地方蹲着一个人类,把他吓了一大跳,七手八脚地想爬起来逃跑。
“海蓝?你是海蓝吗?”马修用温和无害的口吻问道。他那人畜无害的口吻是他永远的武器,海蓝起身到一半时又重新坐下——尽管还没打消逃跑的念头——用戒备且好奇的眼神看着马修,问:“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不得不说,海蓝的声音动听极了,低沉而富有魅力,但他的口吻听上去就像个毫无防备的儿童那般天真,这样矛盾的声音从一张鱼嘴里说出来,矛盾太多,也就显得不矛盾了。
“你记得星光吗?”马修说,“我是它的朋友。”
“星光……”海蓝低声重复了一遍,仔细琢磨了一会儿。马修忍不住提醒道:“它是一只珍珠贝。”
“啊……”海蓝恍然大悟,轻声说,“我刚才梦见了一只珍珠贝。星光……它叫星光……啊……梦!”他想起了什么,挣扎着站了起来,急促地说,“我还有事需要完成,非常的急。我们回头再聊,星光的朋友!”说完就着急地四处环顾,寻找着什么。
“你在找守林人的木屋吗?”马修问。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海蓝诧异地问。
马修:“我还知道你想把一个人类从你的脑袋里甩出去。”
海蓝:“……”
海蓝迟疑了许久,似乎不愿意承认。但最终还是点头说:“你说的对,星光的朋友。爱情固然重要,但我不能没有自由。我需要自由!”
马修:“我该怎么帮助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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