氐人纪(97)

　　看本来黑暗的海面上月亮都快消失了，时间绝对过去很久。

　　久到元薤白经过了一夜难眠暂时再也不能爬起来, 只能趴着，他可能脑子里都不记得是几十，几百次, 还是几千次了。

　　可当他的脸朝着下。当初，他在世界末日受伤留下道红疤的面颊还伏在一只手上。

　　他拿手背去疲乏地蹭了一下额头, 头发里那些汗液也马上把他的手背都一起弄湿透了。

　　那雪白, 细瘦的手指微微抓握着一把身底下的白色沙子。

　　他身上的白衬衫和西裤带着凌乱, 汗湿，后背的柔软皱褶勾勒出美好的肩胛骨，他的腰好漂亮，就像一把白玉琵琶。

　　但他现在累的根本说不出话，只会在地上埋头吃力喘气，轻微发抖也很单薄无力。

　　甚至，他这种为了不摔倒而光着脚。

　　现在人却摔到脚背酸麻，持续性又想起脑子里各种心理阴影的样子，更是目测已经又在‘哭’了。

　　因为，这一夜，他真的一直都在不停地受挫。

　　他的人明明是那么敏感，纤细。

　　他对于世界的认识，永远干净又天真，他也只是害怕摔倒，怕死罢了。

　　可整个世界就是好像要这么折磨他，折磨这个一碰就碎的他，让他眼眶再度通红，只有挡着脸才不被人看到落下的‘泪’。

　　某个人要是在这里，又亲眼看到元薤白这样，不知道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但元薤白现在这种发抖，疼痛的样子。

　　要是真像他自己说的很没用到又一个人哭了，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因为，现在的整个世界是没有任何人造光源的。

　　这是由于人类的陆地城市之前的大规模沉没，消失。

　　已经永久杜绝了这类曾经造成地球多数生物眼睛都开始不适应夜晚的光污染。

　　但大多数野生动物的眼睛本就可以适应夜晚。

　　它们不需要照明物。太亮的东西，反而会影响很多动物身体内的昼夜激素分泌，也就是人类自己说的病理性失眠。

　　灯，是现代人类制造出来给自己的某种心理安慰。

　　那些在陆地上曾经彻夜亮着的光源，也是为了让他们的内心能够不害怕。

　　所以，一旦怕黑的人类全部消失了。

　　如今自然环境下的生物依靠的还是如月亮，海面反射，以及，大多数海洋动物自己的夜视能力来度过黑夜。

　　但很遗憾，元薤白就是这么弱小，他竟然和以前的很多人类一样怕黑。

　　他还没任何夜视能力。

　　他视力退化后的眼睛就和曾经的人类们差不多，可能还不如那时的人类。

　　他更没有野生动物那么强大可以应对黑夜，还有不去想象面前的海面下面有多可怕的心理素质。

　　可如果说一个人怕黑已经很弱小了，怕黑的元薤白又比平常人弱小一千一万倍。

　　因为，天圆说的没错。

　　他还很害怕海。

　　他害怕海里的所有东西，他永远害怕里头有什么会跑出来。

　　他更害怕自己眼睛根本看不到，却还会发出未知声音的空旷世界，他还害怕现在这种周围连说话的东西都没有一个的恐怖氛围。

　　黑夜，海洋，这二者加在一起，真的能给一个人增加比白天多一万倍的恐惧。

　　可自从茯神走了，元薤白天天晚上就要面对这样的恐惧，这才是他想永久性单方面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原因。

　　哪怕，他说了不想依靠茯神的。

　　可说到底，他的心理暂时对于茯神的依赖性，远远要比正常人还要需求强大。

　　没有了茯神，他就永久活在一个再没有光的深海。

　　他对茯神真的完全从身心都依赖着。

　　依赖到他平时从来不说，可他就是会像一个生了病的小孩子总需要自己最信任的人才能抱抱他，亲亲他一样的那种。

　　要是元薤白哪天生了病，他的心永远只会想到让茯神一个人抱抱他，亲亲他。

　　如果别人这时随便靠他一下，他可能都会表现得超级尖锐，排斥，他始终只相信茯神，只有茯神能碰他一下，他才不会害怕。

　　但他真的已经二十三岁了，他不是一个需要被茯神走到哪里都抱着的小孩子了。

　　他也说过自己并不喜欢被人抱。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一点都不正常，像个心理和生理双重意义上的半废人一样。

　　但他的心理就是和他的身体一样早就生病了。

　　他需要人来爱他，才会有安全感，至于，为什么他无法对现在的世界产生归属感，也是出于这个缘故。

　　元薤白虽然是淡水动物，但他是无法在野外独立生存的。

　　他觉得这一点自己和过去人类很像，所以，他才会总设想要是人类还在，自己也许不必活的像现在这样。

　　哪怕，人类要是还在，他也不可能成为一个人类。

　　他只会成为另一种‘异类’。

　　但他还是会去想，过去的人类一定能理解现在他这种恐惧，害怕的心情。因为，他们都是大自然中的一种弱者。

　　至于，其他在地球上生活的生物们就根本不会这样。

　　大家都能末日中活的很独立。他们有的会飞，有的会游泳，他们还会自己这么大的海洋里捕食。

　　所以，如果不是茯神真的从一开始也没有对他禁锢什么，或是剥夺他的任何人格和尊严。

　　也许，元薤白照着之前的样子下去，最后他也会自愿活在一个茯神给他的玻璃鱼缸里也说不定。

　　元薤白一定会变的没有自尊心。

　　只要茯神不丢掉他，他都会认为很满足。

　　他真的每每会有这个想法产生。

　　只要有茯神一个人就好了，他不想和任何人主动认识，他也不想和谁做朋友，那些事都太难了。

　　他可以不学么。他不想学。他只想躺着。谁爱学谁可以去学。

　　他就是一个经常性存在偷懒想法，做人也和普通人类般时常不积极想逃避过去的人。

　　这种不积极，还大多集中在他一天中的早上。

　　就是元仙人不想起床的早上。

　　要知道，他这种追求舒服，悠闲，能趴下一辈子不动的生物怎么可能喜欢跑步。

　　他真的讨厌这个，到底是哪个人类发明了这个。他只想看看书，玩玩草，他对所有会出汗的事都不喜欢。

　　而且，他的生活自理能力基本为0，平常除了能浇个刘采薇，其他什么活儿都不会干，全要茯神干。

　　他和茯神呆这么久了，除了早上一起跑步是他自己的腿完成的，其他全部都是某人干的。

　　但元薤白从来没有想过主动帮他忙。

　　我们元仙人就是可以好意思做到自己坐在旁边，看着茯大爷一个人去做掉眼前全部麻烦的，难做的，受累的事。

　　他就是不喜欢干活，不喜欢吃苦。

　　茯神既然什么都惯着他，那他也继续这样下去，他是不会说出违背自己的内心去改什么的话的。

　　甚至，茯神这一次出门。

　　对方都会提前先把元仙人每天要喝的水帮忙过滤了，吃的白洋参削皮切片。

　　以及，茯神还要帮他把这阶段保护他体表皮肤健康，每天都要换的人类衣服全部提前准备好才走的。

　　他到底不是一个人类，淡水生命皮肤又很容易过敏，而鱼类体表是有一层粘膜的，他现在还没有从毛孔中分泌这种东西的能力的。

　　所以，他身上穿的所有人类的衣服都是真丝的。

　　因为，茯神说只有古代人类身上穿的丝绸不是现代工业染色产物，也不会把元仙人这身烂皮肤穿死。

　　那他这种用一身最洁白的丝绸才能这么皮肤滑溜溜的人不叫神仙下凡，又该叫什么。

　　要不是这位小王爷有一个航空母舰的家底，加南海几千年的老底，还真的养不起这个奇怪的生物。

　　但这么本质上非常浪费的一天一穿，也还是为了元薤白的汗液本身不会去污染海洋环境。

　　所以，他的劣根性真的是很多。

　　他真不是一个什么六根清净的仙人。

　　可为了他这么一个海洋‘杀伤性武器’，某位茯神哥哥真的是花了能养一个鱼塘生物的时间和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