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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21)

作者:不夜情 时间:2022-01-31 11:16:26 标签:仙侠修真 狗血 NP

  另一个便笑道:“甚么名言?咱们随伯一把年纪了,千里追妻,还不得拿些真金白银出来?我看这书里没一句正经,尽写了些风言风语倒是真。”

  谢俊那孙儿年纪小些,对我也尊重些,当下只道:“别闹人家随伯了,他老人家费了二三十年工夫,才写了这一本辨识九苗古语的册子。你二位大爷手脚曲折打弯的,万一投入火中烧了,随伯岂不是要跟你们拼命。”

  那举册子的越发笑得不行,道:“是吗?那是什么古语,我老徐也来观望观望。”遂揭开第一页,装模作样念道:“叶疏吾妻俪鉴:比来已隔年许,思卿之意未敢忘……”

  我气笑出声,连声道:“放屁,放屁!”

  结果愈发趁了他的意,三人学着我平日写的那些家书口吻,闹得不成模样:“……离别情怀,今犹耿耿;海天在望,不尽依依!”

  我气恨不过,拿起一霎雨,各自当头打了几下。

  待几人笑累了,我才收捡了册子,珍重放入绸袋中,出门去倒洗脚水。刚走到天井外,忽听一声细细冷笑,如蛇信般钻入我耳中来:“——你叫谁吾妻啊?”

  我一瞬间满身冰冷,僵硬回过头来。上天实在不肯怜悯我,这等要紧之时,闲话却被这个魔头听了去。

  我吞了一口口水,牙齿几乎弹到舌根:“叶……白驹兄,我不是……他们说笑话的。”

  叶白驹身形也已高挑起来,不再是懵懂孩童模样。只是那嘴唇往下一撇,神气却比昔日更加刻薄:“笑话?我看你才是个笑话。当年你言语轻薄我主人,被你那姓江的老相好一顿规训,连道体也破了。这才多少年,你就好了伤疤忘了痛,又在这里贼心不死起来。”

  他右手二指微微一捻,一团颜色污浊的法术光芒便绽开在指尖:“看来那面镜子没教你认清自己,也罢,白驹爷爷少不得再次耗费神力,替你再塑真身。”

  我还要辩解,只见他手指向我轻轻一点,我只觉眼前一黑,四周景物瞬间变得极为巨大。要张口时,只吐出一段分叉卷舌来;再看自己,四肢趴地,肚皮鼓起,竟已变成了一只癞蛤蟆!

  叶白驹双手抱胸,欣赏了一阵我呱呱乱叫的丑态,凉凉一笑,道:“变成这样,倒是合适多了。”长袖一甩,转身便已不见。

  我无法可想,只得忍了严寒,一步步跳回房门。才到门口,便听见里头谐笑之声:“随伯这老不正经的,定是趁着倒洗脚水,偷偷往他老婆房里去了。我们且不要声张,等他回来,再敲他一顿好竹杠。”

  另一人也接笑道:“正是,快把门闩了,由他百般叫唤去。”

  我心知指望不上,鼓着一双眼睛望了望四周,转而向大师兄房中跳去。

  他房间却在东院。我千辛万苦跳上窗台,连肚皮都快僵冻成冰,才从窗缝中挤入半个身子,便听见一个充满威势的中年男子声音在房中响起:“……我看你是日子过得太舒坦,忘了祖先当年如何从血里火里打下的江山!你自己犯蠢也就罢了,却置萧家万年基业于何地?阿越,我对你太失望了!”

  我骇了一跳,半条后腿便不自觉往后缩去,心想萧越一向深受师辈喜爱,何人竟待他如此疾言厉色。遂从缝中偷望进去,见一面圆圆之物悬浮在房中,其上白纹纵横,似是犀角之属。萧越便垂手立在地下,低声应答,姿态甚是恭顺。房中空空荡荡,却不见第二人。

  我尚自诧异,只见那物转过半边来,却是一面镜子。其中灵纹波荡,依稀见得是个形貌威严的中年男子。二人对答却听不真,只隐隐见那镜中人连连摇头,怫然不悦:“……我们年轻之时,莫说这般破境飞升的大机缘,便是能加一甲子功力,什么脓血污秽之事,也是心一横,眼一闭,该做便做了!终南捷径你不走,反找些鬼迷心窍的借口,轻率放纵如斯。来日你继承大业,也这般优柔寡断,只怕为父就要重新考量了!”

  灵波随他语气急剧跃动几次,旋即倏然熄灭,镜中人影也消失不见。

  萧越仍在黑漆漆的镜前恭顺站立,少顷,忽然抬手一翻,将那镜子重重拍在桌上。

  我见他眼中露出一丝前所未见的凶戾之色,忽然一阵心惊肉跳,不敢再多做停留,转向南院去了。

  李杨青作息精准,早已在榻上盘坐入定。我从他房门脚下进来,沾了一身冷霜,哪里还有力气跳到他面前,只好在地下呱呱叫唤,不断蹦跶。

  上天终于开眼一次,李杨青目光很快被我吸引,古板的面孔生出一丝疑惑:“这寒冬腊月的,哪里来的青蛙?”

  我一听有戏,拖着僵冷的身躯,从地下努力蹦跳几次,又对他有气无力地叫了几声。

  李杨青恍然大悟,起身将我托在掌心,便推门向外走去。

  我感激涕零,伸出舌头想舔他的手,又怕自己万一是只毒蛤蟆,只拿爪蹼蹭了蹭他。

  只觉李杨青带我走过连廊、院落,来到一处小小水塘旁,蹲下身来,对我道:“蛙兄,你回窝里睡觉去罢!外头天冷,不可再出来了。”

  说着,伸手在水中轻轻一拨,满池浮冰顿时消融,我被放入之时,甚至感觉到丝丝温意。

  我伸长四肢,在水中沉沉浮浮,望着他掩门的背影,简直哭笑不得。

  这下我当真绝了念头,不知能再去寻求何人。忽听院中踏雪沙沙之声,北院一人推门而出,向我所居之处走去。

  待我看清那人头上淡金道冠,不禁睁圆了一双蛙眼。若不是前肢短小,恨不得举起来揉一揉眼睛。

  江大少爷披着一顶长长雪氅,想来这些年在流云峰受人追捧,比从前更加富贵逼人。他形貌也未大改,脸仍如冠玉一般,只是脸色一如既往地难看。

  他停在我房门口,抬起手来,似要扣门。手到半途却犹豫了,顿在半空,良久不动。

  我两个前爪死死攀住水塘边的泥涂,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知等了多久,那只手始终没有扣下去。

  我一口气泄下来,长长吁了口气,却不知自己在失望什么。

  忽然嘎剌一声门响,萧越已从房中走出,步伐与平时大异,如同下了甚么决心一般。抬头见江风吟在我门口徘徊,脸色霎时一变。

  就在此时,东边白光大盛,一阵潮汐般的强大灵波铺天盖地扩散开来。

  城中修士齐声惊呼:“灵界门开——!”

  青霄门弟子亦纷纷推门而出,齐聚院中,等候萧越示下。

  萧越从江风吟身边一步抢上,将那两扇木门喀然一推,环顾室内,喝问道:“江随云呢?”

  那几人熟睡正酣,被他这样劈头一问,哪里答得上来,只听一人迷糊道:“……出去就不见回,还以为他去找千霜君了。”

  萧越回身望了一眼孤立雪地上的叶疏,又看了看天上飞向灵界的无数黑点,神色变幻,最终只留下一句:“等他回来,叫他立刻传信给我。”

  说罢,也不顾那几人捧着传音石诚惶诚恐的样子,向众弟子一挥衣袖,院中顿时展开一张巨大飘浮的卷轴来。

  萧越喝令道:“走!”

  一众弟子皆上了卷轴,依次站定。我趁机也从水塘中跳出,瞅准间隙,双腿尽力一蹬,蹦到叶疏雪白的衣摆上。

  几名风灵根的弟子阖目念诵法诀,那卷轴下风息摇动,很快抬升到半空中,向那灵界碎片缓缓飞去。

  那灵界门口形如一个巨大树洞,许多蚂蚁在旁忙忙碌碌,修士一旦与之相触,便消失在树洞深处。我见叶疏已伸出玉白的指尖,即将碰到一只树叶上摇须的蚂蚁,也急忙鼓起双眼,长舌一卷,将一只蚂蚁吞进肚里。只觉脑中一阵刺刺的极不好受,再睁开眼来,已在一处山涧之中了。

  这山涧生得好生丑恶,四周寸草不生,山壁鼓鼓囊囊,如同长了一串串葡萄肿瘤。那流水淙淙,也隐隐呈现出瘆人的铜绿色。我嘴里还残余着蚂蚁的土腥味,涩涩的十分难受,随口便往地下唾去。

  这一口痰水声响太大,不远处一个人缓缓抬起头来。我定睛一看,几乎想一头撞死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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