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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169)

作者:不夜情 时间:2022-01-31 11:16:26 标签:仙侠修真 狗血 NP

  其时我在云何洞天之中,法阵隔绝神识,对此一无所知。听人复述时,也不如何意外,只道:“魔人惯会说这些荒唐之语。当日苏陨星未死之时,比他更下流十倍不止。”忽而心头一顿,抬头向眼前人望去:“……法阵动了,是不是?”

  谢明台与白无霜对视一眼,均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我向四周遍布的法阵望了一眼,见阵光密集如昔,但其中多有新旧更迭之处,如狂风吹破蛛网后,又急匆匆地修补而成。我早有准备,却不想如此快法,一时竟茫然了一瞬,才道:“你们还不动手么?”

  白无霜长长叹了口气,道:“柳谷主说,医书中并无此方,他穷尽脑力,也只思虑出几条偏险之道。至于是否可行,有多少把握,却是全不可证。有同侪诘问,说你昨夜几乎破阵而出,已令人心惶惶。若是事态严重,又待如何?宗主不发一语,只默默起身离去。再回头看时,他已阖目坐在门口青岩小院之中,释出冰雪结界,将云何洞天与方外天地硬生生切开了。”

  我摇了摇头,道:“那我等着罢。”又向身旁雪羽玫瑰剑一示意,道:“只是这把剑,却在我身边放不得了。”

  江风吟一直在白无霜身后侍坐,此时便走向前来,俯身将剑拾起,口中道:“……他力竭时,我自会上前接替。”

  我只觉他这一句话多余之极,眼皮也未抬,道:“那也是你的事。”

  江风吟本已将剑插入腰间,闻言动作一停,向我凝望一阵,忽而叫道:“阿云。”

  我抬目与他相对,只见他白玉般的面容竟带着一抹久违的笑意,道:“你刚才这一句,倒与从前有些相似了。”

  我尚不及反应,江风吟已向我蹲身下来,平视我双眼,朱红的嘴唇紧抿了几下,道:“阿云,他们都太聪明了,只有我是傻子,我什么都不怕。你这无情道法,将好端端一个人,修得泥塑木偶一般。纵然与天地同寿,历万年而不朽,又有什么快活?我不懂甚么天道无常,只盼我的小玫瑰永远笑意盈盈,平安喜乐。”又在那剑鞘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笑意又起,起身道:“哥哥弄坏了上面的花儿,待还你时,再替你装饰几朵罢!”

  我只觉他这一番话着实傻得厉害,再恍然回神时,眼前已空无一人。此间与外界一切联系皆被寸寸切断,如同从时空之中强行挖出一颗果核来。比起先前法阵阻隔,更是深空远寂,如同坐在一场永恒而无声的大雪中。我进入云何洞天以来,从未着眼室内之物,此时枯坐其中,倒似那玉池、玉瓶、玉床,都显出原相来。一时走到那玉像前,仰脸看了一阵,忽道:“这次来,倒不曾见过白驹儿。他到哪里去了?”

  门外静默一刻,才传来叶疏有些迟滞的声音:“回叶家去了。我请叶霜河寻访到了穆氏后人,有望开他心智。”

  时空割裂为逆天之术,虽巅峰修为,亦维持不易。他说完这一句,深息片刻,才又开口道:“他说他从前得罪你太狠,任你如何处罚,都是应当的。你若要消气时,将他画卷上添上几条蛤蟆腿,也就是了。”

  我不由失笑,道:“白驹儿说出这番话来,足见已谙事了。”见那冰墙中孔洞宛然,其中一只箱笼并未上锁,打开看时,只见绮光流艳,除嫁衣之外,连岳明柔、曲星等人馈赠的一应新婚之礼也在其中。我随手轻轻一拨,那丝幕上的水晶便发出一串玲珑撞响声。一时若有所感,张目向门口望去,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曾是怎样佝偻着背、呵着手,站在秋收堂的梅树下,等着一场迟迟不来的雪。

  ……我再次睁开眼时,只见玉池中的水气浓郁得如同白雾一般,遮得我眼前一片茫茫。神识虽仍受困阵法之中,却已无与外界割裂之感,显见那冰雪结界已不复存。周围景致一无所动,惟有我左手腕上晃晃荡荡,竟是多了一枚鲜红之物。

  我将手横在眼前,默视那血滴般的坠子,只觉一阵冰冷之意从脊背直爬上来,脱口叫道:“叶疏。”

  阵光动处,只听他清冷的声音不甚分明地从门外传来:“嗯。”

  我不觉松了口气,心头疑云却起,问道:“……我做了什么?”

  叶疏空了一瞬,才淡淡道:“我不知道。”

  我不由反问道:“你不知道?孟还天附身夺舍,总不会为了我与你再续前缘。这长相思……”

  我身上缚有无数阵法咒诀,一动之下,摇荡不休,掀起无数波澜。我忽觉不对,眼望门口间隙之处,提声道:“……你为什么背对着我?”

  叶疏雪白的身影微微一晃,绸缎般的黑发在背上轻轻摆动了一下,向我极轻地侧过头来,又很快转了回去。

  然而只这短短一瞬,我已瞧得清清楚楚:天光之下,他那世上最美丽的脸孔上,已经多了一条深可见骨、狰狞无比的剑痕。

  只听他平静道:“不要看。”

  我早知入魔之后身不由己,必会做出种种非人之举。但这幅景象赤裸裸冲击到眼前,才发觉其中不尽荒谬之处。一时心头空茫,只喃喃道:“……怎会如此?”

  叶疏摇了摇头,重复道:“我不知道。”说着,修长手指握住同悲剑带血的剑柄,道:“他们说得不错,由我看守你,那是不成的。我一听你唤我,便方寸大乱,以有此劫。可惜后来事迹皆被抹去,不能再作追忆。”

  我听他气息有衰竭之兆,显然这一剑不止毁损面目,伤他更是极重。听他言中之意,却是孟还天夺取神智之后,还假作我的口吻,与他甜言蜜语,哄骗他近身来。他竟丝毫不觉怪异恶心,反似深以为憾。我原本对己身殊无留恋,但见他如此,求死之言,却是再难出口了。

  此时已是十二月初一,我身周无形法阵也已撤去,替以十二条手臂粗细的锁链,分别从我双手、双肩、胁下、大腿等处穿过,将我悬缚在冰室穹顶之下。观其形状,倒与当年锁在萧家剑池中的诛邪有几分相似。想来这锁链另有玄机,多半是克制邪性之物。未想斗转星移,我倒成了天底下最大的邪物了。

  萧昭立于众人之间,向我仰望一阵,沉声道:“大荒之地音讯不通,阿越前几日才得知你……,立刻遣人发来急讯,说他在苍炎魔教时,为转生之计,曾与教中首脑对魔种追本溯源,反复参详,说其本质并不如世人想象的那般可怖,而是类似一种极其细小、无孔不入的裂生毒素,不过毒性霸道无比,寄生地点极其刁钻罢了。柳谷主听了大受启发,正在紧急试炼药物。他接了特赦令,也已在路上了。”

  我全未想到还有如此转机,想到柳唱医毒之术精绝,只怕这渺茫之极的希望,竟也可尽力一试。穿骨的滋味自不好受,但如此受缚,反而令人心安。众人离去后,我关闭神识,在四角铁链从我身体里轻微的拉扯中,竟觉一阵困乏,就此阖上了眼。

  朦胧之中,只听一阵铁链的叮啷、叮啷声,伴随一阵血肉撕裂的疼痛,从我身上发出。醒来之时,只觉自己仍高高悬挂在半空之中,连手足姿势,也没有半分变化。往下望去,见满地冰霜上独自站着一个黑衣如墨的身影,正是萧越。

  我问道:“大师兄,你们找到破解之法了么?”

  萧越从地下深深仰望我,不知是否离得太近,看起来仿佛一个浓黑的影子:“嗯,找到了。柳谷主说,这魔种毒素与冯雨师当年饲养的脑蝇一体同胞,都是脑魔操纵他人意志之物,只是比起那些附属品,浓度不知高了几百倍,交叉异变也复杂得多。虽然有些棘手,幸好天可怜见,他手头正好有一位精研此道的老人家,省了许多宝贵工夫。”

  他说到这里,眉眼一弯,又带了些我熟悉之极的温柔神色:“他还说,这位老人家还是你当年千金一诺,才得以留下一条性命。我江郎的心这么好,老天自然不肯负你。”

  我从见他那一刻起,便有种异样之极的感觉,在心头萦绕不去。在他说话之时,便已忍不住将手脚看了好几次。直到见他款款含笑的目光,终于按捺不住,厉声道:“……我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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