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绛年摇了摇头,只好道:“那你们多加小心。”
“你才应该多加小心才是。”裴鸢白招呼他坐下,“刚才你说,魔主想要抓捕你?不如就留在药宗,我会和师尊禀明你的身份。师尊他很喜欢你,一定会收你为徒。”
说到这里,裴鸢白不由双眼放光。
像好友这种高资质的炼丹师,一旦出世,必定受各大门派追捧,千方百计疯抢都来不及。
还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霜绛年的真实身份,近水楼台先得月,如果拉拢成功,药宗必定如虎添翼。
药王裴济只有三个徒弟,身为药王最小的徒弟,裴鸢白也是有私心的——如果霜绛年拜师,他就有师弟了!!
一想到这里,裴鸢白就忍不住呵呵憨笑起来。
“替我谢过药王。”霜绛年眼中划过一抹黯然,“只是我已经有师尊了,而且,我现在就打算离开药宗。”
裴鸢白像鼓胀的气球被扎了个窟窿,肉眼可见的失望。
霜绛年见他如此,笑道:“当然了,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
“好罢。”裴鸢白无奈,“不论如何,药宗的门随时为你敞开。”
霜绛年不由想,如果他生在药宗,师兄是裴鸢白,而非孟客枝,那么他和原主的命运都会大为不同吧。
他心中温暖,侧头轻咳几声,道:“如果你实在想过把做师兄的瘾,帮我提个建议怎样?”
裴鸢白严肃:“你说。”
“有一个人,我与他有灭族之仇。但是仇人非常强大,我的父母只想让我忘记过去,平安顺遂地活过这一生。”
霜绛年淡淡道,“若说忍住不报仇便罢了,可我知道,我竟还有族人存活于世,在仇人手中受苦受难,等待有人解救……我就难以甘心放下。”
他注视着裴鸢白:“若解救他们,与父母的嘱托两相冲突,我该怎么做?”
裴鸢白一时也未料到,好友肩上竟扛着如此悲惨的身世,还将这么重要的人生抉择询问于他。
他沉思半晌,道:“遵循你的心便是。”
他抬头看向好友:“如你所言,若苟活,你心不能‘平’,气不能‘顺’,如何算的上令尊嘱托的‘平安顺遂’?”
霜绛年顿觉豁然开朗。
“我懂了。谢谢你,鸢白。”他真挚说,“我这就走了。”
裴鸢白:“去哪里?”
当然是去找他的族人。
从霜绛年幼时的记忆来看,魔主毫无疑问是妖族的人。甚至连屠杀鲛人的行动,或许也是前任妖王下达的命令。所有的一切,都与妖族息息相关。
“——我要去妖族。”他说。
裴鸢白疑道:“不怕妖王继续纠缠你吗?”
“妖王?”霜绛年装傻,“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裴鸢白呵呵一笑:“别以为我看不出,妖王对何六好不是因为何六,而是因为你。那日在丹东镇,他也认出你了吧?”
他没向霜绛年提起,就因为他和好友走得近,所以妖王总是用敌视的目光看他——醋坛子打翻了一地。
而且还有妖族明里暗里调查裴鸢白,向他的药童打听这个“友人”。
“没有的事。”霜绛年垂眸微笑,“不过放心,以后妖王不会来纠缠何六,或许还会暗中派人保护你们。”
至于他去妖族,会不会与晏画阑碰上,会不会被晏画阑认出来——
霜绛年打算创造一个崭新的马甲。
只要把掉马原因全部解决,就没道理再被认出来了……吧。
裴鸢白问:“现在就去妖族?”
霜绛年:“不,我还要等一个结局。”
裴鸢白笑道:“正好,明日便是鸾琴君和乐师侄的合籍大典。你再多留两日,还能赶上一场盛会。”
霜绛年微笑:“大好的日子,我怎么会错过呢。”
孟客枝的好日子该到头了。
修为、权力、名望……还有性命,他一个都别想留。
*
何六今天遇到了三个奇怪的男人。
第一个是鸾琴君。
他正蹲在角落里,研究霜绛年给他的丹方的时候,孟客枝突然出现在他背后。
对方脸色惨败如鬼,吓了何六一大跳。
“师弟,为了你我重伤至此,事到如今,你还没有原谅我么?”
何六发现,孟客枝是认错人了。这些话,是对师父的那个朋友说的。
何六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躲避的举动刺激到了孟客枝,他眼中浮现出血丝,向前踉跄几步,扯起他的衣领。
“我们原是异体同心,我若不好过,日后还有谁肯护着你?还有谁肯教你修炼、为你真心着想?”
何六纳闷,师父的朋友炼丹资质那么高,各大宗门都抢着认他当徒弟,抢着教他修炼,肯定会保护得密不透风,碰一根头发丝都舍不得。哪里还缺人保护、缺人教导?
再说了,师父朋友一点架子都没有,清清淡淡,温温柔柔,还给了他许多丹方。性格这么好的人,大家都喜欢,又怎么会缺人为他真心着想?
这些话在何六脑海中转了一圈,但碍于鸾琴君脸面,没有说出口。
孟客枝把他的沉默当成了拒绝。
他已经走到了绝境,抓住何六的袖子,缓缓跪倒在地,温和清雅的脸扭曲变形。
“师弟,对不起,我不该急于求成,不该想对你动手……师弟,求求你,能救我的人,只有你了。”
这下何六是真的害怕了:“我、我不是你师弟!鸾琴君,您认错人了!”
孟客枝眼中空白,惨笑一声,摇晃着站起身。他甚至没有解释,便跌跌撞撞地消失在了阴影里。
世人眼中的鸾琴君多么光风霁月,何六也是第一次知道,这名被誉为天纵奇才的鸾琴君,也有如此失魂落魄的时候。
不过,若真如鸾琴君所言,害了人,还要求人帮忙,多大的脸?
反正,鸾琴君在何六心中的形象已经崩塌了。
他研究完丹方之后就去师父那里抓药,抱着一堆瓶瓶罐罐往回走的时候,遇到了妖王。
何六闭关前听说了不少妖王的闲言碎语,什么喜欢美人、年龄大小不忌之类的,手一抖,就掉了两只玉瓶。
妖王拂袖捞起药瓶:“要我帮你拿吗?”
这么平易近人?而且很有礼貌,不像是耍流氓。
何六忙道:“您认错人了!我不是他。”
“我知道。”晏画阑没有任何意外,抬手把他所有的药瓶都抱过来,“他走了。”
何六觉得惊奇。
刚才那个“师兄”说了半晌都没认出来,妖王怎么就能一眼分辨出换了人呢?
他抬眼看妖王,发现对方是同样的失魂落魄。
轻佻的凤眸失了神采,平时梳理得风骚的鬓发有些许散乱,也没穿华美大氅——就像接连失去肉骨头、玩具和窝的流浪狗。
“他去了哪,你知道吗?”晏画阑问。
“他去……”何六一瞬间心软,又赶紧止口,“我不知道!”
晏画阑不知从何处抽出一张“妖王妃”通缉令:“他是我的妖王妃。告诉我,这上面的十万上品灵石都归你。”
何六眼神放空。
……妖王给的实在太多了!
就在他意志不坚的时候,裴鸢白及时出现。
“妖王陛下,别为难一个孩子。”
晏画阑冷笑:“为难你一个三百岁老头总可以吧。裴鸢白,我们聊聊。”
攻击修士年龄,不讲武德。
自从知道这妖王并非花心,只钟情于霜绛年之后,裴鸢白就对他宽容了很多——也莫名起了类似为难弟婿的兴趣。
“当然可以。不过,我与好友相识已有百年,那么他在您口中岂不也是一百多岁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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