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拿Omega不当男人(74)
这是医院传来的通知,说如果伤患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去安装义肢。
埃尔维斯的伤已经治了半年,当初卡拉斯的建议是一定要等身体彻底好了以后再考虑义肢的事情,不然那对他的身体和心理都会产生不小的负担。当时埃尔维斯还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但当他真的面临选择的时候,埃尔维斯犹豫了。
他不应该犹豫的,再次站起来一直是他的愿望,这到底有什么可忧郁的。
威廉只是把单子递给他,没有催他要答案,而是再次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埃尔维斯拿着那张纸,坐在大厅中央,怔怔地盯着上面的字。
他必须得打给卡拉斯,单凭他自己绝对无法得出合理的答案。埃尔维斯深知自己现在状态不好,这种事情还是要听专业人员的意见。
通讯那边卡拉斯沉默良久,而后说,“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打来。”
埃尔维斯表示自己也没想到。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通讯已经接通了,根本没有后悔的时间。
他之前决定了要彻底与过去的生活告别,现在看来这目标又要过好久才能实现。
卡拉斯说,“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埃尔维斯咳了一声,他最近嗓子里特别干燥,好像是上火了,“如果我知道,也不会问你。”
“威廉呢?他是什么想法?”
“他没说。”
想起刚才威廉的态度,埃尔维斯又是一阵烦闷。幸亏他什么都没说,不然就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很久可能将无名火直接发在威廉身上。
卡拉斯听着他的声音,“需要我过去吗?”
“你不忙吗?”
“忙。”卡拉斯轻声说,“但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比谁都要糟糕。”
他听出来了,埃尔维斯心头闪过一丝窘迫,却没有岔开话题。他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他听了听隔壁的动静,威廉好像已经出门了,便压低声音问,“我……好像总是想对他发火。”
“还有呢?”
“没了。”埃尔维斯皱皱眉,“就这个。”
他所有不对劲的情绪里,都一定有威廉的身影。
“我是病了吗?”埃尔维斯叹着气问。他在这儿没来由地想东想西,这对威廉不公平。
那边卡拉斯“嗯”了一声,“病得不轻。不过还有救。”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埃尔维斯说,“他根本就没做错什么,如果再过一两个月,我怕自己会伤害他。”
“等着,我后天去你那里。”卡拉斯说,“跟威廉说一声。”
“好。”
挂了通讯,埃尔维斯将那张纸丢进床头柜里,用力关好,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在卡拉斯来之前,他要尽力忘记这件事。
这也是对威廉最大的保护。
晚归的威廉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愣了愣,随即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埃尔维斯假装没有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道了晚安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在截肢以后,卡拉斯就是他最大的救星。埃尔维斯不得不与他商量一切令自己感到为难的事,比如身体上的不便,和心理上的改变。卡拉斯是个值得信任的医生,也只有面对他的时候,埃尔维斯才能够完全放松下来。
两天后,卡拉斯如约来到了湾叶港,随行的还有雷恩。卡拉斯来帮埃尔维斯治病,雷恩来看望老战友。
那天埃尔维斯的心情非常好,尤其是在见到卡拉斯的时候,医生身上都有一种治愈系的能力,卡拉斯吊儿郎当着,却将这发挥到了极致
威廉张开双臂接受了雷恩的拥抱,眼睛却一直偷偷看着正在和卡拉斯说话的埃尔维斯。
埃尔维斯在笑,也许是因为松了一口气,那笑容是最近一段时间威廉看到的,最灿烂的微笑。
心里有哪一处好像有点疼,威廉抿着嘴,转身去端水果给朋友吃。
卡拉斯要给埃尔维斯检查截肢处的恢复情况,便跟着去了后者的卧室,留下雷恩和威廉坐在大厅里,相顾无言。
雷恩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水,看着威廉每隔一段时间就往卧室那边偏偏头。
他放下水杯,问,“你们,住一起?”
指的不是房子,而是卧室,威廉在反应过来以后便摇了摇头。埃尔维斯坚决不让他与自己一起睡,虽然那样更方便照顾,但埃尔维斯并不想让威廉看到自己膝盖上那处可怕的刀口。
雷恩晃晃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威廉又在往那边看了。卡拉斯二人进去以后就没了动静,威廉总是控制不住地想看他们什么时候出来。
光盯着门板是不管用的,在一直等不到人出来以后,威廉才逐渐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
他端起自己的水杯,抿了一口。不会说话有时候是件好事,如果遇见不擅长的事,沉默就好了。反正也没人能逼他说话。
雷恩没再问什么。威廉喝着水居然又愣起神来,一个不注意便打翻了杯子。
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客厅里传得特别响,连威廉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
雷恩从沙发上跳起来,威廉看着自己腿上晕开的水渍和地上的玻璃碎片,愣了很久。
卧室那边传来响声,几秒后房门被“嘭”地一声打开,用力之大令那门都磕在墙上弹了回来。埃尔维斯穿着短裤冲了出来,没坐轮椅,单腿蹦着,如临大敌般看向大厅。
看了一圈,他没发现什么能威胁到性命的东西,不禁松了一口气。同时他看向威廉,用很大的声音问,“没事吧?”
威廉摇了摇头,目光焦点定在了埃尔维斯的腿上。
卡拉斯从埃尔维斯身后走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说,“去吧。”
威廉和雷恩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后者看向卡拉斯,得到了一个“撤退”意味的眼神。
“我们去海边逛逛,”雷恩机智地说,“晚上再联络!”
当他们风一样离开之后,偌大的房子里又只剩了威廉和埃尔维斯两个人。
短裤只遮到大腿的一半,埃尔维斯被威廉直白的目光盯得别扭,想转身去坐轮椅,又硬生生顿住了。然后他回到房间,套上了裤子,再次单腿蹦了出来。
威廉这才后知后觉地迎了上去。地上铺的是高级瓷砖,擦一次就锃光瓦亮的那种,他怕埃尔维斯站不稳摔倒。
埃尔维斯没有甩开他的手,只是将胳膊搭在威廉的肩膀上,对着客厅一抬下巴,说,“去沙发。”
威廉听话地将他抚过去坐好,又听从他的话,坐在了埃尔维斯的对面。这会儿的埃尔维斯好像有点不一样,威廉不禁正色起来,挺直了腰背,将双腿并拢,手搭在膝盖上。他不再去看那可怕的伤口,而是注视着埃尔维斯的脸,等待着他开口。
威廉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如果埃尔维斯说要搬出去,如果他说不再需要自己照顾,如果他说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已经两清……威廉会觉得难受,但不会阻拦他。埃尔维斯比他坚强,如果他选择离开,威廉没有理由拒绝。
也许是威廉用力板起的脸戳中了某一处笑点,埃尔维斯看着他,不禁乐了出来。
威廉更懵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可乐,还是说,因为卡拉斯来了,所以埃尔维斯的心情变好了,连那些看他不顺眼的地方也都忘在了脑后?
笑过之后,埃尔维斯看着他的眼睛,说,“对不起。”
威廉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尖。他没力气给予这三个字回应,全身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耳朵上,生怕听错了接下来的任何一个字。
“我最近……情绪不太好。”埃尔维斯将手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对你的态度不是很好。实在是对不起。”
威廉缓慢地摇摇头。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相比之下从战争结束以后,埃尔维斯一直是一个人面对伤痛,他根本没办法替眼前这个人做些什么,自然也不会在意那些情绪上的波动。
埃尔维斯露出一个苦笑,“我知道你对我很宽容,这一点我很感激,但这不是我能够随意伤害你的理由。”
威廉歪歪头,不解地看着他。
“今天他们来,是因为我跟卡拉斯说,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忍不住对你发脾气。”
【我做错了什么吗?】威廉用手语比划着。
“不……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
埃尔维斯单手扶额,有些痛苦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如果换一个人在这儿,我可能也会这样。卡拉斯说这是……是……”
战后综合症,这五个字埃尔维斯用了好大的力气也没有说出口。
威廉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勉强自己了。
埃尔维斯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透着淡淡的无奈,“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可能那么脆弱,卡拉斯让我面对现实,然后……我觉得,自己欠你一个道歉。”
他抬眼看向威廉,轻声说,“你知道,你完全可以不这样照顾我的,对吗?”
埃尔维斯现在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了。他在怕威廉是出于愧疚才待在他身边的,他怕威廉对自己救了他这件事耿耿于怀。
威廉停顿了很久,慢慢地点了点头。
【你要走吗?】
比划完,威廉将手放下,紧紧地握成了拳。
埃尔维斯神色奇怪的笑笑,说,“我不走。”
他接着说,“但是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接受义肢。你能给我一点时间想想吗?”
【没问题。】
“但是这样我就暂时不能帮你的忙了,”埃尔维斯为难地道,“家务我会做,但如果一直没有决定好,可能就不能出去工作了。这……你能接受吗?”
威廉惊讶地眨眨眼,他没想到埃尔维斯会考虑这种问题。
这话说得自己好像是威廉养的小白脸,埃尔维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尴尬劲儿,一鼓作气道,“能做的我都帮你做,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威廉想了想,起身去拿了块手写板。
他在板子上写到,【我的工作并不复杂,赚的钱完全足够我们两个人生活,你不需要考虑这些。】
“不,我必须考虑,”埃尔维斯说,“你本意不是想养我的,对吗?”
威廉一愣。
“我也不想让你养,”埃尔维斯苦笑着说,“你看,我们是对等的,不能一直让你这样付出,而我什么都不做。”
【那你想做什么呢?】
“这也是我想跟你商量的。我在努力调整心态,想先从家务做起,好吗?”
【洗衣服?】
“还有清理家具。我俯不下身子,但是能站着。”
【太危险了。】
埃尔维斯笑了起来,“是啊,还有什么是比清理书柜更危险的事呢,驾驶着机甲去打仗算不算?”
威廉被他这话说得也跟着笑了起来。这好像是近一个月以来他们两个人第一次一起露出笑容,气氛一下轻松起来。
“还有……”埃尔维斯说,“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事,尤其是对你态度不好的时候,你要记得提醒我。”
威廉用拳头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示意他用这种方法提醒行吗。
“狠一点,用你以前训练时的那种力度打我。”埃尔维斯挺了挺胸,笑着说,“我能承受得住。”
威廉连忙摆手,他不可能对埃尔维斯下那么重的手。
“先别急着拒绝,你得明白我的意思。”埃尔维斯拉过威廉的手,轻声说,“我们是平等的,你不欠我什么,不需要表现得那样小心翼翼。”
【可你心情不好。】威廉用另一只手在板子上飞快地写到。
埃尔维斯摇了摇头,“如果连这种情绪都处理不好,我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出所谓的阴影。听着,你得帮我,在关键时刻骂醒我,好吗?”
见威廉还是犹豫,埃尔维斯叹了口气,“要不然我搬回基地吧。卡拉斯嘴损,一天能骂我八百遍。”
威廉连忙拦住他。埃尔维斯根本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但威廉就像是生怕他走了似的,用力地拽着他的手臂不放。
埃尔维斯笑着说,“所以,回答呢?”
威廉急忙点头,就怕下一秒他摔门离开。
“还有呢?”埃尔维斯接着问。
威廉想了想,在板子上写到,【我原谅你了。】
“谢谢。”埃尔维斯伸出手,将威廉的身子扳过来,把自己的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沉声道,“真的很对不起。”
威廉用力地摇头,将两个人的额头蹭出了一块红印子。
埃尔维斯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说自己在调整,就真的这么做了,接下来的两天威廉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变化。卡拉斯和雷恩在这颗星球上多待了两天,等临走的时候,卡拉斯将威廉单独叫了出去。
此前卡拉斯从没在私下里跟威廉说过话,他看着那张平静的脸,想了想,说,“他跟你谈了?”
“他现在正处在敏感期,对于一般的截肢伤患来说,这种程度已经算是好的了。”卡拉斯压低了声音道,“他一直在担心会伤害到你,这种想法跟他烦躁的心情相互矛盾,就更让他觉得难过。我知道你能容忍他的脾气,但这样只会让他更加痛恨自己的内心。”
【我该怎么做?】
“按照他说的那样,该生气就生气,该闹别扭就闹别扭,”卡拉斯说,“我看过你们的档案,你们俩都是性格比较温和的人,但是在特殊时期,你必须在他不清醒的时候点醒他。尤其是当他执意伤害你的时候,如果过分了,你完全可以用正常的方式维护自己的权利。战后综合症是一种心理疾病,你必须抛弃同情心,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对他。埃尔维斯的情况不算糟糕,他完全有能力反思自己的行为,快的话,一两个月就能够有效果了。”
他掏出一枚小型通讯仪来,交到卡拉斯手中,“这个是专门联系我用的,一旦出现任何问题,打给我,我会过来帮你们。”
威廉拿着那小小的机器,郑重地点了点头。
卡拉斯拍拍他的肩膀,“加油吧。”
上飞行机前,雷恩三步一回望,眼中充满了渴望。威廉看着他觉得好笑,让他以后有时间再来这里玩。
“一定!”雷恩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飞行机徐徐上升,很快,庭院里安静下来,连草坪上的花儿都不再摇晃了。此时是傍晚,气温降了几度,埃尔维斯回屋去拿外衣,回来的时候看见威廉还站在庭院里,不知在看些什么。
他推着轮椅来到威廉身边,轻声问,“看什么呢?”
威廉指给他看,在草坪边缘,葡萄藤爬满了整个高架。翠绿的叶子交错着长着,在其中能看到绿皮葡萄的雏形。
埃尔维斯声音中带了笑,“快结果了。”
这庭院里的东西之前一直有专人打理,两个人住进来以后就都变成自己弄了,威廉也不知道今年的葡萄长得到底好不好。
埃尔维斯看看葡萄,再看看他,问,“喜欢吗?”
威廉点点头。在离开家之前,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大院子,里面有无穷无尽的东西在等待着他去探索。对于小时候的威廉来说,这儿就像个藏宝洞,一切好的坏的心情全部都埋在这里,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
这是埃尔维斯第一次了解到生活中的威廉喜欢什么。在部队的时候,他知道威廉喜欢刚磨好的零件,喜欢完全没有错误的程序,喜欢模拟出的红色电子网。但他不知道威廉喜欢吃什么水果,喜欢喝什么饮料,喜欢穿什么样的便服,喜欢用什么来打发时间。
在过去的半年里他都沉浸在痛苦中,似乎在不知不觉间错过了很多有趣的东西。
埃尔维斯握住威廉的手,热度从两个人的掌心逐渐蔓延开,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傍晚的庭院中,不言不语,直到最后一缕光芒落入大地,四周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威廉点亮了门口的灯。橘黄色的灯光透着暖意落在两个人的身上,照亮了他们的心房。
埃尔维斯捏了捏威廉的手心,说,“回去吧。”
等到明日天亮后,又是一天的柴米油盐,又是有可能吵架拌嘴,再相互原谅的日子。他们早已彻底离开了部队,接下来的日子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会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当初刚被安塞尔救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就像是两只受伤的动物,相互慰藉着舔舐伤口。现在当初落在心上的伤早已愈合,换成了身体上实实在在的伤疤,更痛,却也更加鲜明。如果不是这些伤,他们也不会离开零号部队,更不会继续成长。
埃尔维斯身上的伤疤可以用手术除掉,之前是因为怕他还没恢复好,不敢给做,现在埃尔维斯反而淡然了。这种程度的伤足够令所有Alpha对他敬而远之,这是他最满意的事。应该说,埃尔维斯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和哪个Alpha结为伴侣,他不像雷恩,雷恩想得很开,一直是船到桥头自然直,他埃尔维斯则是彻底拒绝那种令精神和肉体彻底沦陷的情|欲。
目前来看,他和威廉得在一起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了,也许会比他们自认识以来到现在的时间还要长。能怎么办,搭伙过日子呗,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威廉遇见了心仪的那个人,组成自己的家庭,到时候埃尔维斯就自己找地方住,然后继续和老朋友保持联络。
不过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埃尔维斯决定不去想那么久远的事,将心思放在眼前。他还没有彻底解决自己的战后综合症,也没有决定到底要不要装义肢,还有很多很多事情等待着他去做。
睡觉前两个人习惯互道晚安,然后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两间卧室相邻,墙壁那边就是威廉的床,一想到这埃尔维斯就觉得心里头有些暖,似乎很安心似的,能让他将一切沉重的包袱放下来,专心想着那么一个人。埃尔维斯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向右边躺着。他已经习惯了右侧膝盖下的空空荡荡,其实只要不去细想,就不会特别在意身体上缺失的那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