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怪(158)

　　这情形，有些像明夏曾经在电影里看过的那些巨大的不依靠视力来捕猎的猛兽，它们察觉到附近有猎物，但是无法确定猎物的准确位置。这个时候，一旦有人忍不住想要逃跑，立刻就会被锁定位置，成为猛兽的猎物。
　　明夏甚至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震动还在继续，但幅度越来越轻。
　　青檀悄悄松了口气。他不想让明夏看出来，实际上他要比明夏更加紧张。
　　他凝神望向山洞中央的平台，在那里，明夏看不见的地方，一些游离在空中的发着光的细小微粒正慢慢朝着平台的中央飘去，汇聚成了一条明亮的光带。
　　光带在平台之上谨慎地扫来扫去，像在反复的证实什么。它似乎有些疑惑，但平台上分明是存放着妖丹的，那是属于禽类的强大的妖丹——雕王的进化方向就是飞禽，长久以来，它身上已经越来越多的呈现出禽类的特征。
　　雕王和真正的飞禽之间的微小差异，是封印一时间难以分辨的。
　　明夏什么都看不到，但他从青檀的反应也能猜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正在平台上上演。
　　未知令人恐惧。
　　但明夏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动，不能惊动了什么东西。或许是封印本身，或许是可能闻讯而来的蛊雕的族群。
　　青檀握住了明夏的手，无声的安慰他。
　　经过了反复的确认，平台上扫来扫去的光带重新散逸开来，化作星星点点的细小微粒，慢慢的消散在了空中。
　　青檀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一把揽住明夏跃上空中，径直朝着头顶上方的裂缝冲了过去。
　　明夏吃了一惊，他一直没想明白他们要怎么离开这里。青檀的前进方向令他有些担忧。这并不是他们来时走过的路。
　　青檀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在脑海中说了一句，“此处无门。”
　　封印就是包裹着能量团的一个盒子。而且还是密封的，就算年深日久出现了一些小小的裂缝，也只够盒子外面的人搞些不痛不痒的小动作，却不会让谁有机会直接出入。
　　明夏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没有门，如何离开？”
　　青檀的声音微微含笑，“没有门。所以……处处都是门。”
　　话音未落，青檀抱着他已经冲出了山顶的裂缝。
　　明夏仿佛看到了脚下的平台上，一颗莹白的石块微微颤动。然而随着它的颤动，半空中也出现了无数明亮的光带，它们一条一条的将石块缠绕起来。
　　每缠绕一条，就好像在妖丹上加上了一条锁链，以一种不容反抗的姿态将妖丹重新压回了平台上。
　　天光映入双眼的刹那，明夏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脚下传来。
　　这声音带着难以言表的暴怒与激愤，歇斯底里的狂吼，“明夏！”


第123章 后遗症 这才是最让他崩溃的地方
　　明夏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声音是怎样作为攻击手段的。而且因为妖怪拥有的奇特力量, 这种攻击的威力在他身上就表现的更为明显。
　　至少九霄的这声怒吼，让明夏在很长的时间里都呈现出脑震荡的状态：头晕、耳鸣, 最严重的那几天甚至要卧床休息。
　　青丘可怜巴巴地窝在明夏的颈窝里, 时不时在明夏的脸颊上舔一口，好像它的口水能帮着明夏尽快恢复似的。
　　南江曾想把这小东西拎出去, 但他的手还没碰到青丘, 青丘就开始瞎扑腾, 还尖着嗓子叫唤。南江担心吵醒明夏，只好放过它。
　　于是青丘就这么理直气壮的在病房里安了家。
　　明夏知道青丘守在自己身边, 但他就是醒不过来。或者说, 心里浓重的疲惫感让他不愿意醒来。
　　有的时候他明明醒了，却闭着眼假装自己还在睡。
　　青丘每天守着他, 他身上这些变化它自然是察觉到了。它知道明夏在封印里一定经历了可怕的事，但它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它的朋友。
　　青丘趁着他熟睡的时候偷偷去找南江, 南江请来了胡老。
　　胡老在尧洲分部还有一个职位，那就是心理辅导。加入“第六组”的新人都有固定的心理疏导安排，但明夏的情况有些例外。
　　明夏是在见识到了妖怪的存在之后才作为技术外援加入“第六组”的，而且在最初的几次任务当中, 他的表现非常正常, 战斗力又强悍, 胡老在跟他有意识的接触了几次之后, 觉得他心理状态比较稳定，就把这个步骤推后了。
　　九亩梅田的清理工作对明夏来说并不是非常困难的任务，他们之前也预计到了会有跟蛊雕动手的可能。但这种程度的战斗, 完全在明夏可以应对的范围之内。
　　事实上，梅田中的埋伏战确实没有给明夏造成什么精神上的困扰。即使有，也被青丘变身带来的喜悦给冲散了。
　　一切都在按照他们的计划来推进。
　　然而意外突然发生，令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最糟糕的是，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在封印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胡老端着一杯枸杞茶慢条斯理的在明夏床边坐下了。
　　明夏背后有伤，始终趴在床上睡。棉被拽到腰际，两条胳膊都露在被子外面。胡老一低头就看到了裸露出来的手臂上布满了伤痕。
　　小孩儿生的白，身上的红红紫紫就显得特别显眼，有点儿可怜的感觉。
　　“小明啊，”胡老放下水杯，轻声说：“咱们聊聊吧。”
　　明夏趴着没动。
　　胡老说：“病房里没别人，小狐狸都被我撵出去了。你说什么都行，不会有人知道。”
　　明夏的睫毛颤了颤。
　　“咱们随便聊聊。先说我吧，”胡老叹了口气，“我进‘第六组’的时候也是大学刚毕业，一转眼半辈子了。”
　　“早先行动队都是从部队里挑人，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能跑能打，可是等到解决实际问题的时候，心理上的差异就显露出来了。”
　　“我就遇见过一个。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子，是当年他们那一批里头的散打冠军，拳脚很厉害的。一开始只是例行巡逻的任务，他适应的挺好，然后指挥员——那时候还不是老杜，是另一个姓徐的领导，他点名让这个小伙子跟着行动队去老城区排查。”
　　明夏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南江的情形：夜晚的街道、隔着玻璃门看到的广场上的女娲石像、从黑暗中走进室内的南江和李悠然、还有吃软怕硬的大肥猫美人。
　　“结果那天晚上就出了事。”胡老娓娓道来，柔和的腔调不像在讲什么恐怖的经历，倒像是在给小孩子讲睡前故事，“曹家的一个小辈不懂事，看上了一家店铺，想盘下来开个火锅城。人家原来是开书店的，生意做的好好的，又在本地扎根好些年了，当然不乐意把店铺让出去。”
　　明夏听到书店两个字，心里一动，想到了那位送他艾草的毕老板。
　　“曹家这个小辈就带着人去砸店。人家老板能让他们砸吗？就跟他们打起来了。行动队赶过去的时候，书店老板已经现了原形，不光把一群小流氓按在地上胖揍一顿，喷出的火还烧着了旁边的几家店。”
　　“当时的队长两边调解，曹家请了代表也跟着闹腾，提条件。书店的老板就顶着一张毛脸跟他们吵架，吵得那叫一个舌灿莲花……我们的小伙子当场就吓昏过去了。”
　　“小伙子拳脚厉害的很，打起人来，三个五个，一点儿问题没有，再穷凶极恶的罪犯，他眼都不带眨的。就是一跟非人类沾边他就晕……”胡老叹气，“你说怎么办吧？”
　　明夏心想，他可不是因为这个。
　　“我以前跟你说过，世界大得很，后生仔。横向的、纵向的，各种信息浩如烟海。在镇妖司工作，要有包容整个世界的心。”
　　病房外面，南江想要伸手拧开房门，哪怕只是拧开一条缝隙也行。可是他的手还没碰到门把手，就被气鼓鼓的小狐狸给拍一边儿去了。
　　南江被逼无奈，做了个讨饶的手势。
　　青丘不依不饶，坚决不肯让他听壁脚。
　　南江真想知道明夏到底经历了什么。先是突然的消失，大家怀疑他其实是进了封印的时候，他又莫名其妙的昏倒在了雷暴之后的梅田里，还被幺幺叼着裤腿一路拖回了蜪族的栖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