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祸临头(319)
方知渊眼中烧着渴望,顺手牵羊脱了他鞋袜。薄唇一动,嗓音喑哑:“不会凉。”
……
夜深时,火堆熄了。
两人依偎着躺在河岸边,头顶星子稀疏。蔺负青困倦了,轻哼着倚在方知渊怀里,叫那人数给他听。
“师哥,你一天还没玩够,这也太幼稚了罢?”方知渊嫌弃地扬眉,“你听我给你数啊,那儿有一颗,两颗,三,四……”
远处河水潺潺,夏虫开始叫了。
蔺负青闭眼含笑,柔声道:“知渊,等我们回了育界之后,你带我去冥府找找师父的魂魄好不好?”
方知渊已经数完了,闻言沉默了一下,道:“好。”
“然后再去见小红糖,让她把你关起来吊着打。我可不给你求情。”
方知渊仍是道:“好。”
他说着,却神色有些悲哀地笑了。
我们回了育界之后……
哪有之后。
师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如今这难得的片刻安宁,是以祸星的远离为代价的。
他若回到了育界,这份阴气也会回归。倘若再给了盘宇人炼制炉鼎的机会,两界战火再燃,谁还能再这样无忧无虑地笑着?
所以,就算当真找到了回家的路。
他也不可能……
他要送蔺负青回家,要将这永远的少年人送回那个真正的红尘人间去,那便是分离之时。
到那时候,他才终于可以完全释然地踏上自己一个人的孤行。
“……然后,知渊。”
耳畔忽然有嗓音贴近。
“这一回,咱们跟每个人好好的道个别,再重新启程,好不好?”
方知渊心头巨震,愕然回头。
“你……”
“我说过,无论你的魂魄去往何处,我都会永远陪着你的。”
蔺负青搂着他脖子,低声宽慰道:“你看这星海,天地间只有你我两个人,不也很好吗?”
“……胡说。”
“对了,小红糖不是还说她命将不久?那小丫头已破境飞仙,咱们把她也带上吧,那样就是三个人了。”
“……”
“又说不定,在这宙海里修炼久了,没几年咱们就都变得十分厉害,每人揍一拳踢一脚,就把盘宇界给打服了呢。”
“师哥。”
方知渊哑声道,“不用说了,不要说。”
他用力将蔺负青揽入怀中,如怀至宝。闭眼时睫毛在鼻梁处斜着投下两片阴影,喉结一滚,“我……”
唇舌梗塞,心中酸涌,方知渊说不出来。他想说,“多谢你”,又觉生疏;想说“对不住”,又觉虚伪。
想说“你不要再为我牺牲”,想说“我真的不能再害你一次了”,却又心里最清楚,师哥是真的甘之如饴……
所以最后的最后,他不稳地轻喘着吻在蔺负青唇上,伴着气息渡过去含糊的一声,“我深爱你。”
蔺负青怔住。
他半天没回神,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方知渊耳廓通红,将脸埋在自己肩上,久久不肯抬起来。
许久,魔君眉眼间舒展开一个清雅的笑容。
他抬起手作势要打,最后却很是温柔的在方知渊头顶上抚了一下。
“小坏东西,两辈子才给我这一句。”
第202章 冥河彼岸逢旧人
与此同时, 育界。
蔺负青与方知渊离开后已有数月,这个三界获得了难得的片刻和平。
大约是盘宇界那边也懵了, 几个月下来竟几乎没有进犯。两界交口一直时断时续, 偶尔有大能前去规则裂缝处冒险探看。再将这些日看到的零碎片段拼接起来, 得出大概一个情景——
盘宇尊主与魔君一战后负了伤, 精气大损,据说修为也折了不少,应承众人的炉鼎也失了,威风可谓一落千丈。盘宇人心内没什么忠义的概念, 此时墙倒众人推, 正闹着一场又一场的内乱。
至于内乱结束后又会怎样, 如今则还说不清。
按理来说,育界与盘宇界仇怨深结,后者该是在育界修士们强大起来之前尽快斩尽杀绝的。
然而事情早已不那么简单。盘宇界失了阴气,连阳气都在两界交汇时流失了颇多。倘若再次打通两界大开杀戒, 将育界人杀尽了——
后患倒是没了,前路也一起没了, 算来是同归于尽,只不过死早死晚的区别罢了。
就在两日前, 还有盘宇人穿过规则缝隙来到育界的上空,摆出一副诚恳脸面, 提出个两界“联姻”的想法。
结果被鱼红棠杀气腾腾地撵回去, 还丢了一条腿在那赤龙口里。
两位仙君陨落后, 以惊人的速度成为了这个三界里的传奇。
仙界自不必说, 就连凡俗界那些其实并不很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凡人们,也陆续开始修缮庙宇,焚香祭拜,只是那仙君神像修得跟三头六臂的黑白无常似的,叫人哭笑不得。
鱼红棠笑说哥哥回来看到定然气死,却乐滋滋地往床头上摆了一对儿。
鲁奎夫彻底离了金桂宫,与柴娥一起在雪骨城给君上披麻守灵。虚云阴体们进步飞速,大都已经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魔修,最笨的也有了基本的自保之力。
至于几位虚云亲传,他们为师父与师兄守灵一月,之后再次离别。荀明思带着凤听琴,同金童玉女一起去了西域,天边千万禽鸟来朝,接了这位宿着凤魂的年轻琴师踏入妖族领地。
叶花果说是决意练剑,跟叶浮去了剑谷,据说如今正被爹爹没日没夜地磨炼着。不知褪了几层皮,只是听说轩辕意已经无法在这姑娘手下走过五十招。
宋有度独自开着粟舟去了虚云,他将自己那炼器窟重新修缮一遍,进去就不出来了,谁都不晓得他在闭关捣鼓着什么。
这个没有了两位师兄的仙界里,他们都在各自奔赴自己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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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清平无事。
龙王敖胤踏入雪骨城深处的时候,鱼红棠正在气鼓鼓地骂人。
如今这个小师妹成了唯一留在雪骨城的虚云亲传了,倒是每天精神十足,该喊打喊杀的时候从不缺席。
“阿渊哥哥大笨蛋,大傻子,大混蛋……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鱼红棠坐在原先魔君的床上,手里抓着琳琅的瓷玉瓶盘,骂一句,砸一个。
也没人敢来阻她,或许是都觉得叫这小女帝摔摔打打东西,总比摔摔打打活人要来得好。
此刻这魔君寝宫的地上早已全都是碎片,鱼红棠却还不消气。见龙王进来,就把含怒的水眸一抬,“哼!”
敖胤:“……”你哼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把你哥哥扔到天外去的……
敖胤走到鱼红棠身边,无奈地摸了摸头顶的龙角,“是你传信于本王,说有事相托……本王才千里迢迢赶将过来,你这小鱼,还不给张好脸。”
鱼红棠哼哼唧唧的,晃荡着脚去踢敖胤的腿。
龙王自太清岛一役后一直拖着伤病,数月前为助蔺负青损耗过多,据说回了东琉海就大病一场,几至不能起身。今日气色却见好了不少,小女帝瞧着其实挺开心。
她拖长了声调,“敖胤龙王,我好难过,我怕是等不到哥哥们回来啦。”
龙王一愣,“回来?”他回味了两息才变了脸色,惊道,“你难道想说煌阳仙首与莲骨魔君还可回来!?”
鱼红棠道:“是啊,只要哥哥们魂魄未灭,就可以试着借魂木的力量把他们叫回来。我想呢,再等上个几十年,等育界彻底平安,不用他们操心了,再去宙海唤他们回家——”
敖胤大为皱眉,“你在说什么,魂木不是已经……”
“可不是么,都怪阿渊哥哥大笨蛋,”鱼红棠又气鼓鼓的咬唇,兀自骂了几句,又把眉一挑,“不过万幸,天无绝人之路……我呢,还是有条后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