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敛(18)
有人拽着他的手往上游,那人用唇堵住了自己的唇,为自己渡。霍思予最终还是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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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思予睁眼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医馆的小木床上,只看见钟溧坐在神色焦急的坐在一旁,他对他笑了笑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发起热来昏昏沉沉,像一把熊熊燃烧的大火烧毁了自己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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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尹远的船?
霍思予的指尖掐进手心,他试图保持冷静,可是无法做到。刚刚饮下的两口酒此刻发作起来,扰乱着他的情绪。
他的记忆太乱了,他没有办法凭借着一段散碎的回忆,就去给尹远定罪,就去认定当初绑架自己的人是尹远。也没办法确定救了自己的人是不是尹远……
心口闷着的一口气一直不上不下,硌的他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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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思予出现在醉墨楼门口的时候,里边一大半人的视线都望了过来。他神色冷淡,色泽清冷,俊俏到让众人自惭形秽的容颜更是带着天生的吸引力,仿佛睥睨着一切俗世尘埃。
老鸨迎上去的时候还有些云里雾里呢,霍思予随意的扔了一锭银子在她手里,面色平静的带着两个侍从往二楼雅阁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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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远花了好大的气力才从乡下搞了一池子红白相间的锦鲤,他喜笑颜开的看着这池子鲤鱼,又望着布置完毕的院子,心情大好。终于能给思予看了,他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他的好心情直到看到了正厅桌子上还没收拾的一桌好菜,还有空空荡荡的屋子后彻底终结。
王妃去醉墨楼了。
这七个字在尹远脑子里一直盘旋一直盘旋。
他策马扬鞭,骑着一匹骏马放纵不羁的踏过大街小巷。他一袭黑衣一张黑如锅底的俊脸,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杀气。
尹远杀到醉墨楼的时候,没有人觉得他是来寻欢作乐的,他看上去就是个来寻仇的冷酷杀手。
“王爷……”老鸨热情的嗓音才说了一句,就被尹远冷冷的打断了。
“王妃在哪?”
老鸨夸张的捂心口,茫然道:“什么王妃?”他们这些人虽然知道了王爷成婚的消息,但是真的从未见过王妃啊。
尹远抓紧马鞭,咬牙切齿道:“就是那个长得特别好看,最好看的客人。”
老鸨的眼珠转了又转,立马反应过来点头哈腰的为尹远指了路,又让人领他去霍思予所在的二楼雅阁。
第一卷 第十八章
18
尹远走进厢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石头和叶子立在门边当门神,霍思予支着下巴靠在窗边望着楼下的歌舞,身旁还倚着个千娇百媚的小倌儿。
那小倌儿手里还捏着个酒盏递到霍思予唇边。霍思予看也不看,一口饮尽。
尹远的眉心突突跳了两下,原本堆积在心口的气闷在看见心爱之人那张淡漠的脸庞后竟也烟消云散。紧握着的拳头又倏然松开,他冷着脸斥退了那个小倌儿自个儿坐在了霍思予身边。
“你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尹远一把夺过霍思予手里捏着的酒盏,皱着眉一脸不悦。
霍思予反倒朝他望了过来,神色平静面容镇定,看不出喝了多少的样子。一双眼睛水光潋滟,微微上挑着的眼尾,勾勒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嘲弄。
“怎么?”霍思予一开口,似有若无的酒气便溢了出来,“许你来,不许我来,凭什么?”
尹远无奈的攥着他的手,温声道:“思予,你喝醉了,先回去好不好?”
霍思予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可是挣扎未果,只能微阖着双眸直勾勾的望着尹远。
尹远被他看愣了,喉结上下滚动,“怎么了?”
霍思予怔怔的望着他,眼角却落下两行清泪。泪珠滚在浓黑的睫毛之上,眸子里却是一片茫然,“我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你……”
尹远低头吻去他眼角的泪水,将人牢牢圈在怀里,安抚着他,“什么究竟是不是我?”
霍思予的声音疲惫又脆弱,他将脸颊贴在尹远的胸膛之上,被他跳动的温热驱散了三分酒气,“我记不起清,三年前、三年前的那件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尹远闻言微微一怔,微垂的眼眸却出卖了他此刻慌乱的心思。
霍思予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用尽力气狠狠推开了他的怀抱,踉踉跄跄的就要往外走。尹远回过神来,猛地站起来从背后抱着霍思予不让他走。
霍思予泪盈于睫毛,神色痛苦又迷茫,“你究竟还要我怎样,你毁我毁的还不够吗?是不是还要我跪下来感谢你没有在三年前就把我绑回来,还要谢谢你让我多了三年的自在啊?”他哽咽道:“你还要什么啊,我没有东西可以给你毁了啊。”
尹远越听越心惊和莫名,慌乱的将他掰转过来,急切道:“我那日只是随意叹了句,没想到被有心人听了去,真将你绑上了我的画舫。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想为你解开绳子,可是你太害怕了,一边……”他顿了顿,又咬咬牙道:“喊着钟溧救命,一边还咬我的手,所以我才松了手害你掉下河的。我把你救回岸上之后见着钟溧过来才走的,什么三年前就想绑走你,我从未如此想过。”
他确实心动,也确实爱不忍释。可当时的霍思予还只是个半大少年,青涩又稚气,那么好的年纪不该陪着他来封地蹉跎的。当时自作主张的纨绔子弟也已经被他揍了个半死。若不是这次霍尚书为儿挑选亲事的动静大了些,他原本可以等更久些,也许能用更好的姿态出现的。
霍思予眼尾微红,他缩在尹远怀里迷惑的摇了摇头,半晌后又茫然道:“可是你打我……还掐我脖子。”
尹远愣住了,满脸的不可思议:“你说什么?我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他发现霍思予的时候,这人已经失去方向跌跌撞撞的跑到船尾了。水下的亲吻也是为了救人,而并非私心。
霍思予望着尹远的眼眸,发现里边的碎光坦荡温柔,他心上微热,破碎的记忆又开始隐隐作痛。
“……阿远,可是我真的好疼啊。”霍思予攥着尹远的衣襟,早已泪流满面,看上去敏感又脆弱。尹远打横抱起了霍思予,在淡淡烛光里望着那张泪眼朦胧的脸庞,却莫名和曾经的记忆重合了……
一瞬的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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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思予一路上都安静的过分,只是酒的后劲一点点漫了上来。
在尹远抱着他路过被封起来的院落的时候,忽然挣扎了起来非要往那院子里冲。他泄愤般的咬了咬尹远的衣襟,眼底布满委屈的神色。
“你藏人了……”霍思予扶着墙站定,红着眼圈,呢喃道。
尹远急道:“我没有!”
霍思予一手拽着尹远的衣襟,一手指着院子里盛开的樱花树,白皙的脸上染了一层薄粉,醉得厉害,“你就是藏人了对不对,什么蝶儿蜜儿的。我才、才不要信你,你不让我看,你还藏人,你是骗子……我不要喜欢你……呜……我讨厌你才对。对,讨厌你,最讨厌你了……”
他语无伦次,胡言乱语,可是却将最稚气的真心坦诚在尹远面前。
尹远的眼神在皎皎月色下太过温柔,将连深藏眼底的眷恋也清晰可见。他毫不介意的拥着醉得一塌糊涂的小妻子,慢慢走进了精心准备的惊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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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醒之后,霍思予茫然的睁开了双眼。席卷过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头疼和疲倦。待脑子里稍稍清明些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自己昨晚都说了什么颠三倒四的话。
失态的一塌糊涂。
霍思予痛苦掩面,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碰酒了。
尹远那双温柔的眼眸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霍思予想着他昨晚和自己说的话,唇角莫名莞尔。笑完之后又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暗骂自己发傻。
他这才发觉自己身下的床榻并不是习惯了的沉香木阔边床,也没有那些水色纱幔。卧榻低矮靠着窗扉,霍思予仰面躺着看向窗外,粉白色的樱花开的正盛,飘落的花瓣随风动,落在了枕边。
霍思予坐了起来,赤足踩上竹地板,拨开半遮半掩的珠帘和纱帐,穿过隔断往外走。整个屋子布置的格外精致,又有些眼熟。
紫檀木案桌后边是一排整齐的书柜,搁了好些字画。案桌后边悬挂着一幅水墨丹青,简单的描摹了一个错落有致的小院子,盛开的樱花映衬着一方小池塘,池子里游着几尾漂亮的锦鲤。
霍思予怔在原地。他又怎会认不出自己的手笔,那幅画正是自己曾经随性涂抹之作,他的书画字帖从来不写真名,只是草草写上欲雪二字署名。
那些字画都被人买走了,但是买主是谁,霍思予从不知晓。
果然,另一边的墙面上挂着的画也是他画的。画的正是这间屋子的陈设,随意涂抹的矮榻窗扉,隔断纱幔,案桌古琴……明明粗糙的不行,却被有心人一一还原了。
第一卷 第十九章
19
霍思予搭在门扉上的手忽然停止了动作,似是有些不敢随意推开。他暗自垂眸,脑海里回闪过昨晚醉酒之后对尹远说的话,那些汹涌的埋怨,还有坦荡的情意。他阖了阖眼,手上用力推开了门扉。
穿上廊上放置的木屐,霍思予缓步向前,朝着那片樱花林深处走去。他知道的,尹远肯定在那里。
霍思予踏过青石板时发出些许轻微的声响,一路走到尽头,终于见着一尺池塘。
一池红莲艳丽如火。尹远大喇喇的坐在池边上,木屐搁在一边,小腿没入池子里。离入夏尚早,池中清泉终究是过于清凉些的。
霍思予走过去拍了拍尹远的肩膀,正想开口说话就被尹远攥着手腕拉到了怀里锁住了腰。
他惊呼一声,脚上那双木屐就倒霉了些,直直的落到了池子里,缓缓坠落到了淤泥之上。如此还不够,尹远卷起他的裤腿,将他的小腿也放在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