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西江(21)
祁衍安微微一笑:“不是什么小娘子。我家夫人来寻我了,今儿是不再画了,凡事要以夫人为先。”
薛皓:“……”
薛皓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恨得牙痒痒:“我怎么没听说安少爷有了妻室?你成婚这么大的事都不知会一声,未免太不给面子了吧?”
祁衍安把画卷起来,收好:“还未礼成,不过也是迟早的事。”
“哎,”薛皓仍不死心,“弟妹既然都等在下面了,见上一面打个招呼,这总是可以的吧。”
祁衍安径自走到门口,向薛皓拱手作别:“我家夫人怕生。待我好好同他说一说,下回再带他拜会薛兄。”
祁朔站的位置既是在祁衍安常去作画的那间厢房下边儿,也是在翎熙楼不朝向长街,相对来讲较为僻静的一面。祁衍安让他在原地等着,祁朔还真的就一步都没敢乱动,站着那里等祁衍安下来。
祁衍安问他:“知道我在这儿,怎么不进来找我?”
祁朔支支吾吾地道:“这里面……挺叫人害怕的。”
“你这话要是被旁人听了去,定是要笑话你没出息的,”祁衍安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不过你不进去,可就看不着我画的画喽!”
祁朔瞪圆了眼,眼中满含期待:“少爷又画新画了吗?”
见祁衍安一脸讳莫如深,这可让祁朔困惑了起来。不过用不了多久,他就明白过来祁衍安此时的反应是怎么一回事了。那画上画的人雌雄莫辨,乌黑的长发如瀑,肤白胜雪,身上的衣衫半遮半掩,露出半边脊背和圆润的肩头。那人只露了侧脸,眼睛大而圆,眼尾还染上了诱人的红,欲语还休的模样很是惹人怜。祁朔起初只觉得少爷画得好看,光是看着便觉得这人儿生得美,泫然欲泣的模样既是生动又是十分招人疼。看着看着,祁朔就觉得不太对劲了,这人的肩胛骨上有一颗痣,祁朔恰好也有。那时的祁朔和祁衍安时常会偷偷摸摸在夜里亲热,跟偷情似的。头一天夜里祁衍安还抱着他动作,祁朔受不了刺激,一边捂着嘴小声啜泣一边听着祁衍安伏在他耳边喊他“小月亮”。祁衍安一面唤着他还一边啃咬着他肩胛骨上的那颗痣。
当时祁朔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正在此时,好巧不巧林玉儿认出了他,还同他寒暄了几句。见祁朔正在看画,林玉儿便道:“听安公子说,这画上画的是他的夫人,再问他,他就只是笑,不肯再多说了。从未听说过安公子成婚的事,你家公子可真会说笑。”
祁朔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翎熙楼的。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眼下的祁朔正琢磨着祁衍安的表情,思考为何说起新画祁衍安会露出这副神情。祁朔怎么也猜不出个中原由,愈发觉得自己愚钝得像是只呆头鹅。不过祁衍安也没给他时间瞎琢磨,两人相伴走了没一会儿,祁衍安便问:“还疼吗?今儿……可有抹药吗?”
这一句话问下去,两人都闹了个红脸。祁朔小声道:“抹了。”
祁朔回答的声音细弱蚊蝇,让祁衍安不禁皱起了眉,只当祁朔是在敷衍,便正色道:“还是我给你抹。前天看你连坐椅子都坐不舒坦,好像那椅面儿上长了钉子似的。昨天你非不要我帮你,说你自己会抹,我才没看着你,结果今天就……”
祁朔急着抢话道:“我真的抹了!”
他一着急,说话的声调便陡然升了些,引得街上路过的行人驻足观望。都以为他们两个是要吵起来,正想凑个热闹。
祁朔窘迫地连连道歉,还未等他一一道完,祁衍安就一把把他抓着跑远了。
结果刚一停下来,祁朔气喘吁吁的,还不忘继续解释:“我知道要抹药的,只是想到要给少爷看屁股,就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街上行人虽然不多,但也有零星几个。祁衍安忍无可忍,一把捂上了他的嘴,把他拽进了一旁的小窄巷。
第28章
小巷狭窄得过分,只有能容得下两个成年男子肩并肩站立的宽度。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了,从窄巷里向上看去就像一只天灰色的布条。
这处窄巷位置偏,又隐蔽,是被大多数人忽略的一处地方,二人在此处便仿若与世隔绝了似的。祁朔几乎被祁衍安圈在怀里,气息相叠,倒有些不分彼此的意思了。既是因为有些许不好意思,也是因为方才被祁衍安拉着跑了好一段距离,祁朔的脸上红扑扑的,朝祁衍安露出了腼腆的笑容:“我之前没有同少爷讲,其实也不是那么疼的。虽然一开始是很疼的,但是后来就……后来就是很快活的。我喜欢少爷对我那样。”
祁衍安向来过得天不怕地不怕的,仿佛什么都唾手可得,好像也没有什么是让他发怵的。可如今他算是怕上了祁朔这个小祖宗,坦率得直教人头疼。
祁朔又补充了一句:“少爷的脸好红啊。”
祁衍安没好气地道:“还不是你弄的。”
祁朔有一瞬的错愕,又瞬间了然了,难掩喜悦:“我最近也总会这样。少爷每次一摸我,或者亲了我好久的时候,我就觉得全身都好烫,可能看上去也会很红。”
他虽是接着祁衍安的话讲,却半分没有怪罪祁衍安的意思,反而像是找到了与祁衍安的一点共同之处,开心得不行。祁衍安在祁朔这儿算是体会到了坦率地讲真话也能把人勾得面红耳赤这一本领。小巷本就窄得过分,祁衍安干脆就势堵上了祁朔的嘴。
难舍难分之时,天上却飘起了雨丝,宛如连接起天地的纤细丝线。雨下得不大,起初祁衍安也不以为意,毕竟祁朔就依偎在他的怀里,柔顺又满是依赖地回应着他的亲吻。只有在这种亲昵的时刻,祁衍安才会觉得,祁朔不只把他当作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少爷。他们此时此刻更像是一对幽会的恩爱眷侣。
可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雨势却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儿打了下来,祁衍安松开了对祁朔的桎梏,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出了小巷。
两人跑到一处屋檐下。从屋檐下望去,京城的街道都浸在了烟雨朦胧之中。
祁朔从怀中取出手帕,递给祁衍安:“少爷。”
几缕碎发散落了下来,又淋了雨,祁衍安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却不显狼狈,而是像从画中走出来的温润公子:“你怎么凡事都先紧着我。”
说罢,祁衍安就接过手帕为祁朔擦拭脸上的雨滴,祁朔有些抗拒,稍稍向后躲了一下,小声抗议道:“少爷先擦。”
祁衍安扳着他的肩膀让他站好,不由分说地擦拭起他的脸上还有发间的雨水。
给祁朔擦好了,祁衍安也没有把帕子还给他,而是给自己随手擦了擦。只不过远不比刚才为祁朔擦拭时的仔细,说是顺手一抹倒还差不多。
祁朔有些难为情:“少爷刚刚给我擦过的……手帕脏了。”
“哦?”祁衍安嘴角噙着笑,看向他,“那我先擦了再给你擦就不脏了?”
祁朔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怎么净说些傻话。”祁衍安转过脸看雨幕,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祁衍安的侧脸轮廓分明,鼻梁高而挺拔,嘴唇薄而精致。前些年还有些稚气未脱的青涩,现在则是更为英气勃发。祁朔更加确信自家少爷便是俊美出尘的那一个,他在璟祥斋看客来客往这么些年,就从未见过像少爷这么好看的人。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祁衍安的突然发问打断了祁朔的思绪。祁朔想起了许多年前,他就是在这么一个雨天被祁衍安捡回家的。
祁朔点了点头:“记得的。我是雨天被少爷带回祁家的。”
“不止,”祁衍安道,“你那时候和现在一样死心眼,避雨也不晓得要找个屋檐下,非要缩在墙角。”
当年十三岁的祁衍安朝十二岁的祁朔伸出了手,把祁朔带回了祁家。如今,十九岁的祁衍安和十八岁的祁朔在檐下躲雨,不知不觉间,他的手就勾上了祁朔的手,他想就这样一直牵着,让祁朔这辈子都是他祁家的人。
祁朔温顺地任由祁衍安牵着,也没有挣动。他思索着,忽地记起了一件趣事就喜上眉梢,朝祁衍安道:“我还记得少爷当时拽着我回家,才走到半路上,天就放晴了呢!”
祁衍安没有说话,只朝祁朔笑,嘴角一勾,纤长的睫羽沾上了雨水显得黑而浓密,看得祁朔又愣了好一会儿,竟生出了像醉酒般的熏熏然之感。
“少爷,”祁朔此时才突然想起来寻祁衍安的原由,“老爷刚才问起少爷,问少爷近来在忙些什么。”
祁衍安来了兴趣,眉峰轻轻一挑:“你都讲了些什么坏话啊?”
祁朔生怕祁衍安不信他,拼命摇头:“我没有讲少爷的坏话,我只和老爷讲少爷在……在练习夫妻相处之道。”
祁衍安差点儿就被口水噎着了,他刮了刮祁朔飘起薄红的脸蛋,道:“我看你也不是不知道羞啊?这事儿也拿出去讲了?你就不能扯点谎?”
祁朔纠结了半天也憋不出一个“能”字,只得沮丧地望着祁衍安:“我说不好谎的。”
“罢了,”祁衍安也不难为他了,“明儿你正好也歇着,陪我去个地方。”
次日天还没亮,两人就出发了。晌午前,就到了云溪。
云溪距京城不算太远,是一座坐落在山脚下又有溪水环绕的小镇。这里也是祁夫人的娘家,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虽说距京城近,但却远没有京城那般繁华拥挤。这里空气清爽,风景宜人,所以常有京城人士买下宅院,闲暇时在此小住。
李老夫人有两儿一女,小女儿便是祁夫人。大儿子在别处做官,二儿子做玉石生意。大儿子屡次说过要接老母亲一起同住,不然旁人可是要说闲话的。李老夫人去过几回,没待几日就受不了了,非要回云溪和她的老伙伴们打牌。儿子儿媳颇为无奈,劝不动就只好由着她去了。李老夫人住着李家的大宅子,身旁有几个忠心耿耿的仆从服侍着她,街坊邻里都是多少年的老熟人了,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