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想弑君(20)
凤宿冷冷的勾着唇,对着薛朗的官服上下扫了一眼,“凤怀城会让一个囚犯当统领?我听说,您现在可是威风得很。”
“凤怀城想要招揽我,我想着这样我才可以寻找殿下,便同意了。”这话说完,薛朗也有些不忍直视,这句话任何人听了都不会信。
果然,凤宿嗤了一声,连话都不说了。
“我没有背叛殿下”薛朗无力的解释。
凤宿终于抬起眼看他,那双以往温柔和善的眸子里此刻全是噬骨的冷意,能冷到人心底。
“那当年地道的事呢?”
“地道?”薛朗疑惑道。
“我出地道便被薛少瑾带人截住了,知道地道出口的,只有你我两人,不是你在通风报信,又是谁?”
薛朗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凤宿会这样想自己。所以,凤宿这两年一直都觉得是自己背叛了他?
那他当年,九死一生的去景阳宫里救湘嫔,在牢里关的这两年,又算什么呢?
“我当时,也中了他们的埋伏”薛朗道。
凤宿冷漠地扯了扯嘴角,“全是你一面之词,你说我该信还是不该信?”
薛朗艰难道:“你c不信我?”
“你是要把我的人带回京,还是把我的人头带回京?”凤宿又往他心口捅了一刀。
薛朗摇摇头,“我放你走。”
凤宿连一丝意外的表情都没有,显然是不信他的话,反而嘲道:“别呀,薛郎君前程似锦,凤某怎敢阻郎君前途?我还盼望着郎君飞黄腾达,日后好提携凤某一二。”
薛朗只觉得自己被这把刀剜了心。
☆、23.前尘2
满室寂静。
凤宿侧身靠在窗棂旁,满脸讥诮的斜着眼看他。
薛朗僵在原地,喘着粗气不可置信般瞪着凤宿,他双手颤抖,下意识的扶上桌沿,下一刻,桌沿被捏得粉碎!
凤宿面上不显,心里着实惊了一下——恼羞成怒了?
薛朗双目赤红的瞪着他,不住地喘着粗气,在那一刻凤宿想到了发怒的野兽。
然而薛朗并没有再做别的举动,他渐渐平复喘息,道:“我放你走我放你走放你走”
他重复了好几遍。
薛朗从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一袋碎银,放在桌子上,推了过去,“你把这些钱带上,快入冬了,买件厚实的衣裳。”
凤宿警惕的盯着他,伸出手,拿了。
见凤宿愿意拿他的钱,薛朗松了口气,忍不住问道:“你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
“就这么过呗。”凤宿敷衍道。
顿了片刻,凤宿似是想到什么,“你去帮我抓点药。”
薛朗登时一脸紧张,“你生病了?”
凤宿:“给那老伯抓,我喂粥的那个,他生了疮。我这身打扮进不了医馆,也没地方熬药。”
凤宿解释道:“他救过我的命。”
薛朗连连点头,“我这就去。”
但凡有能帮上凤宿的事,薛朗无一不是尽心尽力。到了现在这种情景,凤宿竟还愿意让自己帮忙,薛朗心底的阴霾瞬间烟消云散,奔到门口还笑着回头道:“我很快回来,在这等我。”
薛朗一路狂奔,去药堂里抓了药便火速飞奔回来,他满心欢喜的打开门进来,凤宿却已经不在了。
打开的窗子被风吹得吱呀作响。
薛朗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了,他缓缓地c缓缓地走进来,走到窗子旁,又缓缓地关上了窗。
凤宿是跳窗走的。
不从楼梯走,是怕自己埋下伏兵么?
凤宿还是不相信自己。
薛朗提着药,走到集市口,遇见凤宿的地方——那名老乞丐也已经不在了。
薛朗躬下身,把药放在了老乞丐待过的地方。
第二日,薛朗便启程,护送那名假的‘三殿下’去往封地,他没有再寻找凤宿的踪迹,既然凤宿不想让他找到,那便不找了,只要知道凤宿还活着就好。
那一日的偶遇,相见于猝不及防,也相别于猝不及防,久到后来,薛朗甚至怀疑那天的见面根本就不存在,那只是他的幻觉。
直到两年后,京城,有人说要为他引荐一人,薛朗便看见凤宿穿一袭靛青袍子,唇角含着笑朝他走来。
风华无双。
薛朗便知道自己完了。
久别重逢,那夜两人喝了很多酒,凤宿说,“我只有你了,薛朗。”
凤宿被醉意醺得整张脸透着淡红,支着下巴侧过脸他,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泛着醉意,朦朦胧胧的让人瞧不真切。
凤宿说:“我知道你没有背叛我,我只有你了,薛朗。”
他一直重复着这句话,薛朗激动的无以复加,“臣没有背叛殿下。”
“嗯,你没有背叛我。”
“臣没有背叛殿下!”
“嗯,你没有。”
“臣没有背叛殿下”
凤宿笑了起来,“我知道。”
薛朗酒意上头,蹭的站起身想要拥抱凤宿,然而在走到凤宿面前时却忽然清醒过来,最终,也只是把手逾越的覆在了凤宿拿着酒杯的手上,紧紧的握住了。
凤宿醉醺醺的抬起眼看他,“所以你得帮我。”
“臣为殿下万死不辞。”
凤宿笑着闭上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薛朗也笑了起来,眼里却带了哀伤,“殿下这回,可别再戏耍臣了。”
凤宿闭着眼摇摇头。
“臣好骗得很,殿下怜惜些,可别再把臣骗的团团转了。”
凤宿不满的皱起眉,“我哪有骗你?”
薛朗:“那时候你让我帮你抓药,我回来,你却跑了。”
凤宿僵住了,他顿了片刻,心里顿时有了主意,道:“我”
“你走之后,我从窗户那看到士兵走过,你知道,我这两年一直被追杀,心里怕了,所以来不及等你,就跳窗走了。”
漏洞百出的说辞,按理来说,薛朗是连听都没耐心听完的。
可惜说这话的人是凤宿。
所以薛朗毫不迟疑的相信了。
薛朗从脖子上取下一条红绳,绳子底下坠着两枚狼牙,在昏黄烛火中摇摇晃晃。
“这是什么?”凤宿笑着问。
薛朗摊开手心,手心里放着那枚狼牙,伸到凤宿面前。
“这是我母亲赠予我的遗物,现在我将它送予殿下,愿它保殿下平安顺遂。”
烛火昏黄,凤宿拿起红绳,举高了,看着那两枚狼牙摇摇晃晃,一面侧过头看薛朗,笑吟吟的,眼角的痣明艳夺目,“我怎么听说你们鲜卑人,会将狼牙赠予心爱之人?”
薛朗心中一跳,好像心中埋得深深的,藏了许久的秘密被凤宿乍然揭开,赤果果的与他坦诚相见。
薛朗登时面红耳赤。
“那我对你来说是什么人?”凤宿笑着又问。
你是我心爱之人。
薛朗在心底道。
——高不可攀,不可亵渎。
薛朗便说,“你是殿下。”
凤宿:“哈?”
“我们将狼牙赠予最重要的人,殿下就是臣最重要的人。”
“臣为殿下万死不辞。”
凤宿醉意醺然,双眼似藏着雾,朦朦胧胧的。他笑着将狼牙收回手心,“那你可得记住了。”
凤宿知不知道自己喜欢他?
也许知道?
薛朗轻轻拍了拍凤宿的背,凤宿已经彻底醉趴在了桌子上,闭着眼,唇角还带了笑。
久别重逢,凤宿一直在笑,好像回到了四年前,他依然是薛朗心里那个乖巧柔软的三殿下。
好像四年流亡生涯对他没有造成任何改变,好像两年前的客栈里,那个满眼阴戾咄咄逼人的凤宿从未存在过一般。
“殿下?殿下?”
薛朗又轻声喊,凤宿依然醉着,嘴里还含糊的喃喃道:“我只有你了薛朗。”
薛朗感觉内心一阵柔软,他轻轻将凤宿抱起来,放到内室的榻上,为凤宿除衣拖靴。
末了,他坐在榻前,静静的凝视着凤宿的睡颜。
薛朗微微俯身,低下头,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凤宿的唇瓣。
凤宿脸颊泛着红晕,绰约烛影映得他嘴唇红润,让人忍不住想一口允上去。
薛朗屏住呼吸,缓缓低下头——
下一刻,薛朗猛的站起身,推开门跑了出去。
这是他高不可攀,奉若神明的殿下!
他不能这样对殿下。
月明千里,薛朗站在院中,抱起一桶凉水顺头泼下!
薛朗满身是水,头发贴在脸上,缓缓转头看向屋内。
凤宿知不知道自己喜欢他?
也许不知道。
屋内,凤宿缓缓睁开眼,望着窗外的那道人影,眼中一派清明。
凤怀城愚妄自负,他以为凤宿早躲到了天涯海角,却没想到,时隔四年,凤宿改名换姓,来到了京城——他的眼皮底下,和他的金甲卫统领勾结在了一起。
那一年冬,先帝遗诏被人找到,天下人都知道了凤怀城的皇位是逼宫篡位得来,而皇位真正的主人,则是三殿下凤宿。
封地的那位“哑巴三殿下”是凤怀城对世人撒下的弥天大谎,真正的三殿下被凤怀城追杀四年,侥幸逃生,卧薪尝胆韬光养晦,打的凤怀城一个措手不及。
此消息一出,举世皆惊。
金甲卫统领薛朗率兵直入宫中,将凤怀城亲手拉下皇位,跪在了凤宿面前。
凤宿能成功搬倒凤怀城,薛朗功不可没。有人说薛朗忍辱负重,假意投靠凤怀城,是凤宿最为忠心的属下;也有人说,薛朗三姓家奴,趋炎附势,先前三殿下得宠便投靠三殿下,后来凤怀城称帝又投靠凤怀城,如今见凤宿技高一筹于是又
但是无论怎样,众人都觉得,凤宿称帝后会依然重用薛朗。
然而,凤宿登基,待朝堂稳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薛朗发配边疆。
满朝皆惊,薛朗也勃然大怒。
他去问凤宿讨说法。
凤宿坐在案前,头也不抬,说了第一句话:“这是朕的命令,你要抗旨?”
薛朗:“臣只想问个明白,您这算是,觉得臣没用了,就打发走吗?”
凤宿沉默一会,又说了第二句话,“朕不喜欢男人。”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将薛朗劈了个结结实实,薛朗只听见自己艰难的问:“你知道?”
凤宿不答,薛朗又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薛朗似哭似笑,“你觉得恶心?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何一直不说?”